□ 浮石
诗人与语言的纠缠中,总在寻找词语丛林的枝丫间,吮吸其叶片上细小虫洞漏出的亮光,祈望从词语的“石缝”中捡食露珠,祈望从粗粝的石头中剥离铮亮的锋利。陵少在语言上追寻着词语的陌生化,在表达上力求精准,在主题的切入时追求新颖独特的视角。作为《荆州晚报》“垄上诗荟”诗歌周刊栏目主持人,陵少在诗歌创作中一直坚持着“在场、当下、疼痛,打动人”的诗歌理念。
我注意到,陵少对木本类植物和飞鸟情有独钟。在《沿着一条河流北上》的文本中,有12种木本类植物出现,分别是槭树、国槐、铁皮树、丁香树、槐树、香樟树、构树、柳树、乌桕树、栾树、白杨树和梧桐树,以及燕子、火鸟、喜鹊、白鹭、布谷鸟、鸽子和麻雀7类飞鸟。
由自然界和人类社会构成的世界里,人与自然如何相处,在现今尤其重要。
纵观人类社会发展的历史,许多灾难都是来自人类违背自然规律而产生的恶果。在《沿着一条河流北上》中,诗人寄情于自然及自然界中的生灵,那些木本类植物和飞鸟,无论是“笔直伸向未知的天空”的乌桕树、“开三种颜色的花”的栾树、“光秃秃的枝干”的白杨树和“躲过雷劫”的梧桐树还是那些飞鸟,在诗人心中都是鲜活的、灵性的,诗人呈现给我们的是人类与自然的和谐共情。
“我也是佑圣寺那只误闯进来的/麻雀”在《佑圣寺的下午》诗人遇见“自己”,在《南寄八》中“感谢这瞬间的停顿/让一只麻雀/从自己的左眼睛里/瞄着自己的影子/飞过头顶,而右眼/则在熠熠的阳光下/帮我滤掉——/墙角的落叶和狗屎运”。第一次读到诗人在诗歌中运用飞鸟意象,是2016年6月在唐朝边塞诗人岑参故里岑河的秋收农场,创作的一首《误入人间的麻雀》:“你看/那只斜眼睛/站在我手指头上的小家伙/我管它叫/明月”。我很惊讶,把“麻雀”叫作“明月”,这脑洞不可思议!
在《纪南门夜行》时诗人看见“布谷鸟整晚都没有出现/代替它们的是麻雀/它们在城堞上欢快地觅食/一点都没有慌乱的感觉/就像在替我们/守护着/这沉沉的黑夜”。
麻雀?还是麻雀!为什么是麻雀?
弗洛伊德说:“一个人的童年将影响到他的一生!”一个人的性格形成与其童年的成长经历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诗人为什么如此钟情这些木本类植物和飞鸟? 与诗人童年的经历又有着怎样的关联? 我无法探清!因为地域和年代的关系,我很遗憾地错过。但从诗人内敛、谦和的性格来看,我毫不怀疑这些与他内心的良善和温暖有关。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作为鸟类的麻雀,与人类有着很大的相似性,数量巨大,无论城市和乡村皆可见其身影,如芸芸众生;在人类的感知世界里,麻雀身形小巧,像人类在茫茫世界里的渺小一样。所不同的是它拥有人类渴望而不得的翅膀。诗人借用麻雀来赋形于人类,用语言和文字传达我们的感知——诗意得以飞翔,同时借用麻雀在我们对其定义和感知的体验来感知世界;那些木本植物给予鸟类栖息之地,低于天空而高于尘埃。麻雀在低处穿行、觅食、求生,感知世界,又可高飞栖息枝头,打量人间。
我在读到《南寄九》的瞬间,醍醐灌顶,恍然大悟。我,找到了开启“麻雀”和“明月”勾连的密码!诗人的“月亮”是“通灵之物,纤细、柔弱/犹如一块被浊物侵蚀的芽玉”,“手指头上的小家伙”这只“误入人间的麻雀”就是诗人心目中的通灵之物! 明月照大地,照麻雀和我们。做一只通灵的“麻雀”,在芸芸众生里,灵,选择了诗人!
作为诗歌构成的重要元素——意象,庞德说:“意象即一种在一刹那间表现出来的理性与感性的集合体”。在“麻雀”与“明月”之间,诗人完成了形而下和形而上的融合与提升。我们所处的物质世界中,作为物种之一的人,高不过天空。而在形而上诗人运用木本类植物作为高处的意象;运用鸟类的意象,带着飞翔的翅膀。这正暗合我曾说过的“诗人,都有一双隐形的翅膀!”
陵少不同于古代诗人陶渊明。
陶公因不适且厌倦官场,而愿关心民间疾苦,所以故园栽菊,锄禾田畦,自得其乐,其实是为留一份诗人的傲骨和高视不得已而为之;
也不同于美国现代诗人盖瑞·斯奈德。
斯奈德长期在山林中行走、旅居,后崇尚禅宗生活,而山石、林木于他是营造生存环境的需要,在其间他才可以在顿悟中找到“心灵的牧场”。
陵少则是有一种,愿自然生态保持住原初状态的情怀,对弱小生命关注的与生俱来的慈爱之心;有现代人向往世间安详、和谐相处的愿景。因此,木本类植物和飞鸟,才经常成为他心灵的投影。
诗人永远是不倦的旅人。诗人有别于常人之处就是发掘常人所忽略的事物本质,并深陷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