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熊振文
渡口,就是斑竹垱渡口;望眼,就是我看到的母亲盼望儿子回家满含泪水的望眼;河名“松东河”。
松东河形成于松滋口(蚂蚁口)溃口之时的水漫狂流,冲出一条“松滋河”。大自然为调节流量,继而在河的东边,又冲出了一条河,按方位称“松东河”。先前的那条河,就叫“松西河”。后来,又相继冲出了“莲支河”“官支河”“鹅支河”,这片广袤的冲积平原,才得以万顷安澜,门户增多,人丁兴旺。
松东河,自松滋西河驶出,在流经斑竹垱入湖南之前,都没有一个稳定的好渡口,唯独此地,天设地造。水流至此,突转向北流冲击着北岸曹家嘴河堤,便筑石矶以防,形成一湾洄流;南岸则有武陵山余脉垫底的芦苇洲滩为护,也是一湾洄流。船东驾着宽头大渡船,信天游似地哼起宜都小调:“渡船有情水有情……”船划过中流,顺着洄流就回到了北岸、南岸。
母亲小时候,不是如此一幅画框。她去曹家嘴看望长辈,若过不了那细水漫流,便弄一些芦柴垫脚跨过去,不用脱鞋。而我所看到的则是那非常纵情的两湾洄水;再往日后,看到的则是那捐过款的一道长长的现代斑竹垱桥。
我十几岁参加工作,离家很近。母亲眼含泪水,总要我“把衣物带回家里洗”,四季更换还得由她“安排”,这是为了眼睛里天天都能看到儿子。一年过去后,我要调到还不太远的官支河旁一地,她还特意的定制了“背包带”,为儿子打包行李,表意难分不舍,念子带牵。好在我还能借着月色或薄暮,常常回家看看。她总是眼巴巴地望着我说:“还是这么瘦”“多多回来,我就去渡口接你”。
又过了几年,我自系着那根牵情的“背包带”,带着行李到县城工作。两地太远,也失去了“月色”或“薄暮”的庇护。母亲那望子情切,就更难停歇了,只要有点闲暇,便到渡口边瞪大眼睛望,望着那一渡的人群搜索——
一次,她午餐淘米,端着筲箕到河边一只手淘着,眼睛还是向渡口望着,聚精会神没注意脚下沙滩崩裂! 一下落到河里……幸甚,这把筲箕帮她划上了岸。从头到脚湿淋淋的,一过路人问:“顺先姐,你这个样子,还在望什么?”她随口就答:“望我儿子回来。”这就是我母亲深爱儿女之情,而难得放下的那颗心。
母亲已过60岁了,还为了生计,从师学会了打斗笠的篾工活。
随着振秀从医在监利,振英执教在莲支河;弟弟读书、工作也在县城,她的望眼就更增一分辛劳,惦念心更是急切。一时在渡口,一时在路口;一时只能翘首期盼……这就是天下父母之心。
我那尚未过门的女朋友来看望妈妈,母亲迎接她到街口,招待在小小方桌,家宴中的一盘斑竹酥鱼引得叫好称奇。这一开端,长话连珠,直到月照中庭。我们遵母嘱,去斑竹垱看《月照津渡》。在渡船口:静水流深,平波不兴,一轮皓月,踟躇水面,染得一河白练;仰望明空,天色似水,明月皎皎,白银倾光,直系水间皓月。洞见此天上人间料理得一屏和谐:月月相映,心心相照。在渡口边,我跟女朋友讲述了母亲在船渡口盼望子女回家的倾泪亲情。她低声回应:“这就是天下父母的别样亲情……”
这份亲情所结成的相知相爱,乐在和谐之家中,日子过得舒坦,一直延续到我母亲病逝。
母亲那双慈爱而饱含泪水的望眼,落下的滴滴泪珠,闪耀成束束光芒,永远照亮着兄弟姊妹的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