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高慧敏
母亲的菜园如一条五彩斑斓的河流,流淌奔腾着生命的活力。
小时候,我们举家从山东搬到东北,人生地不熟,吃不上菜。母亲带着我们去后院找了块荒地,那块地硬得像石头,但母亲毫不在意。她一脚踩住铁锹,锹头没入半截时弯下腰,拿脚用力往下踩,铁锹一点点深入土地。看到翻出的黑黝黝的土壤,她笑了:“就找这黑土地,肥得很呢!”翻完地,母亲脱掉外套,拿镐头在地里划出一道道深沟,垄起的土成了垄台。母亲的后背湿透了,我赶忙拿起蒲扇给她扇风。她咬着牙缓缓直起了腰,双手撑在镐头把上,满意地望着成垄的土地。休息片刻,她找来一捆粗壮的树枝,给菜园做了栅栏。
母亲的菜园丰富了我们的餐桌,偏一年夏天被家里的鸡洗劫了,粉红的西红柿全被啄破了洞。那天母亲跑到前院翻箱倒柜,趴在地上伸长胳膊,在柜子底下摸出几个满是灰尘的啤酒瓶。洗刷干净后,她又转身把西红柿摘下洗净,摆了一灶。她拿起菜刀把破洞的地方剜去,汁水淌到地上,像打翻的水彩,我赶忙过去帮她收拾。然后她把切成细牙的西红柿一点一点塞进瓶中,装了好半天。封口也是个问题,只见母亲找来塑料袋折成几层,缠在瓶口,用线扎紧。我恍然大悟,这是做西红柿罐头呢,还是母亲厉害,把菜园的“劫难”化作一罐罐美食。
一方菜园,成了母亲最常劳作的地方,也成了她伴我长大的小课堂。高考后我名落孙山,闷闷不乐的时候,母亲叫我到菜园帮忙摘芹菜。“不是都枯黄了么?”我嘀咕着走向菜园,不料入眼竟是水灵灵的。我突然想起半个月前的一天,她一大早就央我带她去市里最大的书店。在一排排高大的书架前,母亲踮起脚尖,伸长脖子向上望,或蹲下搜索,终于找到了一本芹菜种植书。但书的价格却让她面露难色,她找到一处不被人打扰的角落,竟一个字一个字背起来。腿站酸了,她就一屁股坐在水泥地上,一坐一下午。终于,她把书装进脑袋带回家,靠它救活了自己的芹菜。母亲问我甘心接受眼前的失败么,我摇了摇头,复读后,终于如愿考上了大学。
母亲的菜园如此倔强,会在悲伤里剪辑出欢乐,会在困境中拼凑出希望。想到那一方菜园,我便相信,每一片绿叶,都有它向上生长的理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