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夏新平
夏初六月，阳光甚好。风轻轻地吹着，窗外高大的梧桐树在校园的跑道边撑起一把把绿色的巨伞，知了在树上唱着悠扬的歌。我端坐在考场里，望着一个个奋笔疾书的学子，思绪随着那一声声蝉鸣飞得很远很远。此刻，我想起了自己的高考，眼前浮现出一个青涩少年的模样，那一年，我十七岁。
记得第一次听到高考一词是在高一下学期。
刚开始，高考给人的感觉是十分新鲜的，庄严而又神秘。但兴奋和激动之后很快就陷入茫然了，我开始临时抱起佛脚来，拼命地寻找翻看各科课本和资料，当我还在数理化的题海中无助绝望挣扎时，高考就不期而至了。考场里，打开试卷，望着那些数列几何题和化学方程式时，我脑子里一片空白，其结果可想而知。那年的高考，我除了记得第一场考试准考证忘了带，考前不得不回去再取之外，其他的早已没有任何印象。
高中毕业闲坐在家的日子是十分难熬的，特别是父母忧郁的眼神和一声声叹息，让我如坐针毡，心里苦闷极了。为了摆脱这一困境，我选择了去十多里外的一处建筑工地打工，每天干的活就是用板车搬运水泥，每车二十七八包。一百斤装的水泥从仓库拉到工地，上上下下全凭人力。工友中除了少数几个和我一般的小伙子外，更多的是外地民工，我的搭档就是一个来自重庆万州区的中年人，30多岁，瘦瘦的，嘴唇单薄，牙齿外露，脸上满是皱纹，每天和他一趟一趟拉着沉重的水泥，身子弓得像两只大虾，特别是遇到上坡时，肩上背绳几乎勒进骨头缝里去，身体也差不多快要贴在地上了。
一天清早，我吃过早餐往工地上去，看见我的搭档独自蹲在一堆碎石边，双肩不停地抖动，走近才发现他在哭泣，手里捏着一封皱巴巴的信。问他咋回事？ 好半天他才说，家里来信说屋里养的几头猪都死了，四个月大的孩子也没有奶吃了，让他寄点钱回去。而他出来打工几个月了，还一分钱工资都没有结到，每天都是早上在食堂里买几个馒头用热水一泡，就着几根咸萝 卜干把肚子填饱。当时已是隆冬，气温在零下三四度，他还只穿着一条单薄的裤子，脚上一双破旧的解放鞋，鞋底都快要脱了，用一根麻绳缠着，光光的脚指头全部露在外面，望着他一半是伤心一半是寒冷而抖动的身子，我的鼻子一酸，眼泪禁不住地流了下来。晚上收工的时候，我把身上穿的一套军用品绒衣脱下来，连同我手上的20元钱一起递给他，这位四川老乡接过钱物，热泪长流，哽咽得不成样子。记得那天天冷，我是跑了十多里路回家的。如今好多年过去了，不知当初的那位老乡现在怎么样了，但愿他幸福安好！
做工又脏又累，辛苦不说，还总是被人看轻。特别是每次结算工钱的时候，财务室的人总是横挑鼻子竖挑眼，扣这扣那，真是气死人，不干了！ 我受够了！ 这时，回去读书的愿望在我心中渐渐萌生，我想复读！ 从这时起，我又开始亲近起书本来。
每天收工回家，我都会拐进城里的工人俱乐部，那里有各种各样的报刊，可以免费阅读。一天的活干完后，流连在那静静的阅览室里，就像蜂蜜叮在花蕊上一样，感觉好极了。说来脸红，不知为什么，每次在阅览室读书时，看见报纸杂志上的好文章，总是一种想要据为己有的冲动。抬头望望四周，没人注意，手就不自觉地伸向了早已盯准了的版面，轻轻撕下来，捏成一团，悄悄地塞进口袋，确认安全后再悄悄离开。回到家中，洗过澡，就着昏暗的灯光，品味一篇篇优美的文字，心里美美的，这阅读的愉悦感足以把偷撕报刊的羞耻感抵消得干干净净。
翻过年，我又回到了原来的学校复读，当再次坐在教室，窗外的梧桐树已是满眼新绿。我的理科基础差，属于跛腿，在分析自身情况后，决定攻读文科。但该校没有专门的文科班，我只好插到理科生中，语文、数学课时在教室上课，其他时间就悄悄溜出教室，爬到校园里的梧桐树上，一遍一遍，反复读记，直至烂熟。
学文科，语文算得上一个小小的优势，从小喜欢读书，不管是连环画还是小说文学作品都如获至宝，读起来津津有味，自己曾总结出三个最佳的阅读时间，饭间—厕时—睡前。每年最盼的是暑假，喜欢去乡下姨伯家走亲戚，不是冲着他家的枣树和竹林，也不是田间的青蛙和小鱼儿，而是他家阁楼上的藏书，什么《新儿女英雄传》《野火春风斗古城》等等，还有数不清的发黄的《瞭望》《半月谈》杂志，趁人不注意，我就偷偷爬上阁楼，躺在一堆落满灰尘的书刊中，如痴如醉地读起来，一待就是大半天。
我最喜欢的要数作文课了，每当老师夹着批改好的作文本出现在教室门口时，我的心总会砰砰的跳，因为我知道，我的作文一般都会得到老师的好评，甚至会作为范文全部朗读出来，记得高二时我的一篇作文《当看到地球仪所想的》还被学校油印发给全校学生阅读过。除了语文方面有一点自信外，数学可就是我始终绕不过去的一道坎了，每天望着那些枯燥的数列公式，我如在雾里穿行，始终不得要领，看来我不得不放弃数学了。
班上的同学中，除了我是一个文科插班生外，还有一个外地转来的女生，也是复读生，不过是学理科的，性格很温和，学习也很用功，整天端坐在座位上很少作声。有一次我偷偷地翻看她的作文《雪》，写得很好，文笔不错。尽管一个班，但平时很少讲话打招呼，只是当我学习懈怠的时候，偶尔望到前面那位女生笔直的背影时，我会开始自我检讨，身上会增添一股发奋的动力。
又到六月了，夏季悄悄地来临，梧桐树的叶子已完全变绿。又是一年高考季，我再次站在了考场的大门口，与以往不同的是，这一次我多了一份勇敢和自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