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许佳荣

  前几年，每到农忙前夕，我总要利用双休日从城里回故乡，看望父母亲。母亲年近九旬，一辈子都没有离开故乡八尺沟，在她看来，故乡才属于她自己的领地。母亲当初嫁到故乡才二十出头，大半个世纪的岁月里，故乡里镌刻着母亲多少难忘的记忆，那些属于乡村的气息，熟悉得就像她自己的呼吸一样。与其说母亲离不开故乡，不如说是母亲离不开故乡里那些只有她能够感受、体味到的气息和味道。

  如今，母亲已经与世长辞，但她那漫步樱花树下，流连青翠欲滴的农田边，与大自然一亲芳泽，品赏乡村味道的身影常在脑海中浮现。

  可能受母亲的影响，每当在麦子拔节的日子里，一到傍晚，我总会漫无目的地行走在香味扑鼻的田野上。

  麦子扬花时节的田野里，故乡的每一寸泥土仿佛都被麦子所覆盖，所占领。那些从远方地平线上铺展而来的绿色麦浪，像是从田野深处喷涌而出的绿色液体，在乡村间四处流淌着，肆意汹涌着。麦浪上散发出的那种淡雅、素净的麦香味，好闻得似乎能将人的身心飘浮起来。

  其实，人世间所有的花朵中，最不起眼的可能就是麦花了。它们依附在一株株麦穗间的绿色麦芒上，只有米粒般大小的淡黄色花片。如果不专注地看，很难被发现。

  我是20世纪60年代出生的农村娃，家乡给予我的童年记忆，是一段饱含着饥饿与贫困的艰涩岁月。许多年后，提及家乡，我发现记忆就像被过滤了一样。那些曾经的清贫与苦难，早被淡化。留在记忆里的，只有那些亲切且温暖的回忆。

  记得那年高考前夕。整天在学校里复习着功课的我，头昏脑胀。一踏上通往村庄的田间小路，整天被各类习题塞满的大脑顷刻间变得轻松明晰起来。

  田野上的月光朦朦胧胧，不经意间，身边黑魆魆的麦地里，在夜风的吹拂下发出窸窸窣窣的响声，田野上的空气里，散发出一股很好闻的清香味。同行的女同学们不禁叫出声来：“呀，麦香！”此时，即便是我们这些平日里反应迟钝的男生们，也清晰地嗅到了那些香味，一阵浓，一阵淡，味道中有正在扬花的麦子所散发出的麦香味，有田间地畔正开花的树木所散发出的花香味，暖洋洋的，简直能使我们瘦弱而单薄的身体飘起来。于是我们一下变得兴奋起来，一个个伸展双臂撒开腿，沿着芳香四溢的田间小路，伴随着一路“叽叽喳喳”欢笑声奔跑着到了家……

  现在，我离开乡村成了城市里的新居民，不再品味那麦香四溢的味觉。当朋友圈里提示今日小满时，我知道再经过半个月的灌浆、抽穗，故乡的麦子就成熟了。

  眼下，又到麦子扬花时节，空落落的故乡，正被无边的绿色麦浪环绕，被庄稼和植物的芳香侵润，村庄里只有白发苍苍的留守老人与绿色为伍，与麦香结伴！　我无法解释，自己为什么要离开芳香四溢的乡村而去欣赏城市混凝土堆积的高楼大厦。

  我只知道，今夜一定会梦到故乡的人和故乡的事，还有那一阵阵的麦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