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黄玉翠
小时候,家里在本湾里有一家亲戚,那家的中年男性我们叫他锦山爷爷。锦山爷爷其实只比父亲大几岁,但湾里人讲辈分,他比父亲高一辈,所以,我们称呼他爷爷,锦山是他的名字。
那时还没有实行生产责任制,吃的粮食都是每月从队里仓库里分发,父亲有病,类似扛粮食这样的重活胜任不了,每逢队里分粮食,家里就要请人帮忙扛回来,请的几个人都是平常与父亲比较好的乡邻、亲戚,记得每次都有锦山爷爷。
锦山爷爷50多岁,身材瘦小,长着长而密的黑胡子,使他瘦削的脸庞愈发瘦削。我们家的台阶很高,离队里仓库又远,请的人扛一麻袋粮食回来,走四五百米远,再上我们家十几米高的台阶,是非常辛劳的事。我们就站在厅屋里看着他们蹒跚的步子迈进厅屋门槛。当他们一一把粮食卸下来放到事先摆好的寝凳上,都要长长地出一口气。
锦山爷爷扛粮食更加吃力。当他从仓库里扛粮食到我们家台子下,已经透支了很大的体力了,因为他太瘦弱,别人扛一包粮食只是微微倾着背,他的腰却弯成了九十度,而且双手叉在腋下,小腿左右打颤,这是不胜重负的动作。
除了扛粮食这样重大的事,凡是家里遇到重活,都少不了锦山爷爷,比如家里一年一度的摊绿豆饼。摊绿豆饼的工序是先将绿豆和米泡软,磨成浆,摊成薄饼,切条晒干,这事就要请锦山爷爷来帮忙。摊绿豆饼的日子,请锦山爷爷来主要是推磨,这是摊绿豆饼最累的活。从早晨一直要推到晚上,因为每次要摊两三斗粮食,把那么多粮食磨成细稀的浆,那是需要很长时间的。推完一天的磨,锦山爷爷会很高兴地和我们一家人一起吃一顿晚饭,仿佛这一天他过得很快乐。
锦山爷爷还会炸锅的手艺。我们记得有许多年,过年家里有油,便炸油条、麻果子。锦山爷爷来主灶,他挽起袖子和面,用手和嘴掂量矾的多少,那气势,比扛粮食大气多了,俨然一副大师傅的样子,我们对他佩服得不得了。每次炸的油条都金黄蓬松,麻果子香酥可口,我们都很喜欢吃,有时还送人。只有一次,油条炸坏了,他很懊恼,抱歉地对父亲说:“哎呀,没有炸好。”父亲宽慰他说:“可以,只要孩子们喜欢吃就行了。”
我13岁时,父亲去世,后来姐夫进门,重体力活有姐夫担着,便不再请人了,再说,实行了生产责任制,变化很大。
有一年秋天,我从厂里回来,一大家人坐在一起闲话,不知怎么谈到了锦山爷爷,我们都说他好,感激他,但那时他已去世了,当时听到这个消息的我,心中一沉,眼泪竟夺眶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