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杨维松
人活一世,谁不是被“套索”牵着走?
在钱钟书的长篇小说《围城》中,诸位或许曾领略过主人公方鸿渐那趟颠簸却寓意深远的长途车之旅,尘土飞扬里的颠沛流离,是否仍在记忆中清晰如昨?如今,翻开华东政法大学教授宋远升的长篇小说《套索》,主人公柯力拾亦穿越汹涌人潮,挤上闯关东的铁轨,在严寒凛冽的东北大地直面风雪。两段不同的旅程,两种相异的经历,却同样如明镜般映照出人性的千姿百态与时代的脉络走向。
书名《套索》恰似一声警钟,寓意着追求越多,束缚便越紧。作者以传统的笔法为基,融入荒诞现实主义的奇异色彩,从欲望是套索、衰老是套索、疾病是套索、死亡是套索这四个维度,娓娓道来一位从贫穷乡野走出的学者,如何历经千锤百炼,蜕变成考古界一颗璀璨明珠的励志篇章。然而,令人叹息的是,他最终被内心熊熊燃烧的欲望之火迷了心智、失了理智,深陷套索之中难以自拔。后来遭人举报,不得不黯然退出人生的舞台,留下无尽的惋惜与深刻的反思,仿佛在鼓励读者于这纷扰喧嚣的红尘之中,找寻属于自己的人生答案,实现精神层面的觉醒与升华。
此刻,不禁让人想起叔本华的那句名言:“生命就是一团欲望,欲望得到了满足就会陷入无聊,欲望得不到满足就会承受痛苦,人生就像钟摆一样,在痛苦和无聊之间来回摆动。”实则,宋远升笔下的《套索》,又何尝不是人生的入套与解套过程呢?
在漫长的人生旅途上,欲望,如影随形,紧紧扼住命运的咽喉,引领着读者去思索自由与束缚的辩证关系;衰老,好似时间长河中的逆流,在不知不觉中告诫世人要珍惜韶华,把握当下的每分每秒;疾病,作为生命旅途中不请自来的客人,时刻警示着健康的宝贵,激励着人们勇敢地直面生活中的挑战;死亡,则是万物最终的归宿,是那最根本的套索,让众生在无常的命运面前,学会释怀与超越。我们既是套索的编织者,又是套索的解构者,一边织造着生命的网罗,一边又试图理清其中的头绪。我们不断地缠绕于命运的线团之中,努力挣脱一些束缚,而有些绳套,或许是命中注定,无解亦无需解。
读到“衰老是一座监狱”时,我深以为,作者所说的衰老,不仅仅是肉体的逐渐消逝,更是灵魂的不断磨砺,亦是生命中必经的过程,它让我们学会放下心中的执念,去拥抱生命中的每一次变迁,从而抵达内心的平静与安宁。然而,衰老这位无声的典狱长,正悄无声息地用岁月的链条,将曾经的活力囚禁在日渐衰弱的躯壳之内,构建起一座无形却坚不可摧的牢笼。这座由时间亲手砌筑的高墙,封锁了过往的辉煌,只留下窗棂外那飘渺虚幻的旧梦,成为灵魂最深处不可跨越的边线。它是一座人人必将踏入的古堡,石阶上记录着无数人的足迹,而每位踏入者,都会在这里找到属于自己的一席之地,与时光相伴。
主人公柯力拾的人生旅程,与其说是一部虚构的传奇故事,不如说是作者本人内心世界的真实映射,他所承受的苦难与收获的喜悦,恰恰是我们每个人生命旅程的真实写照。在字里行间,我们仿佛看到了自己的倒影,那份对梦想的执着追逐,对挫折的艰难挣扎,以及最终的成长蜕变,无一不在唤醒我们心底的深深共鸣。
宋远升的人生旅程,始于沂蒙山腹地那个被清贫与困难紧紧包裹的小村落。幼年时期,饥馑的阴霾常年笼罩在他的心头,家中的餐桌常常是吃了上顿没下顿,生活的重担压得一家人喘不过气来。于是,他辍学后怀揣着朴素的梦想北上挖煤采石,幻想用辛勤的汗水换来命运的转折,却不料四年时光,换来的只是无情现实的一次次沉重打击,那脆弱的梦想一次次被风雨剥蚀得支离破碎。然而,18岁的他并未就此屈服,毅然选择重返校园,以智慧为剑,斩断了命运的枷锁。命运终是眷顾努力之人,今日的他已是站在三尺讲台上的学者,用自己的亲身经历书写了一段令人赞叹的励志传奇。
数日前,我与焦继全谈及“才子多出寒门,才情常伴困厄”这一话题。的确,那些破茧而出的蝴蝶,往往诞生于最艰苦的环境。他们之所以能在芸芸众生中崭露头角,固然离不开自身的坚韧不拔,但冥冥之中仿佛自有天意,似有一双无形的手,挑选着未来的佼佼者,让他们在人生的舞台上绽放出耀眼的光彩。
在社会结构固化的大环境下,虽有奇才异质之人傲然挺立,但也常常面临“玻璃天花板”效应,看似透明无阻,实则固若金汤难以突破。世俗的樊篱犹如重重密林,几乎堵死了所有的通途。偶尔,或许会有一缕曦光照亮前路,却刹那间就被乌云遮蔽。即便有幸获得入场券,踏上征程,亦是满路荆棘,如同行走在危机四伏的荒野。所幸,我们有柯力拾的故事在书页间流淌,如河流般曲折向前,最终汇入大海,带着波澜壮阔的气势,冲刷着我们内心的沙滩,启示着生命的意义,留下深刻的印记。
存在即是一连串的探索与领悟,我们在挣扎与释放中不断成长,一些枷锁终会被时光慢慢溶解,而那些根植于心底的套环,或许正是我们勇气与智慧的见证,见证着我们在人生路上的每一次拼搏与坚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