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杨丽娟

  我以为，母爱就像一本被岁月加密的告白书。我需要从她的谎言中，辨认出爱的密码。

  记忆中，出游的合照里很少有妈妈的身影，“人挤人多累，不如在家舒服呢！”这曾是妈妈拒绝所有旅行的借口。今年，她意外获得免费古镇游。她嘴上说着“不去白不去”，声音里却透着藏不住的喜悦。两天后她回来，整个人都在发光，拉着我手舞足蹈地比划酒店的大床有多软，又模仿导游的腔调讲古镇的趣闻，神采飞扬。我试探着问：“妈，好玩吗？”“不花钱的当然好玩！”她想也没想，脱口而出，眉毛得意地扬起，眼里是藏不住的光。那一刻我全明白了，她用一个又一个“不喜欢”的谎言，藏起了多少舍不得为自己花一分钱的爱。

  这样的瞬间，散落在我的生活中。几年前那件风衣，我原是买给妈妈的，却从颜色到款式被她批得一无是处，硬让我自己留下了。有一次我收拾屋子，嫌那件风衣旧了，准备扔掉，午后，却撞见她正偷偷地试穿。她站在穿衣镜前，指尖拂过磨得微微发亮的领口，嘴角就那么不受控制地弯了起来，盛满了笑意。见我看过来，她脸上的笑意瞬间僵在了嘴角。那感觉，就像个偷穿大人衣服被当场抓包的小孩，眼神里涌上一股无措和窘迫，嘴里还在急急地辩解：“这料子还挺好的，扔了多可惜”。阳光从窗外照进来，我看到她眼角的皱纹和那件已经泛白的风衣，忽然明白，她的每一次挑剔，都只是想把最好的留给我。

  妈妈总有办法把自己伪装成一个无坚不摧的超人。那时，她总是执拗地守着一份熬人的夜班，又在白天我上班时，帮我打扫房间、做晚餐。我总劝她别来了，可电话里，她却声音洪亮：“我好着呢，再歇骨头就散架了！”视频里，她也神采飞扬，笑得眼角皱纹都像绽开的花。我信以为真，心安理得地享受着她为我打理好的家。一天，我提前回到家，地板光洁得几乎能照出我的影子，空气里弥漫着饭菜温热的香气。而那个永远精力十足的她，却像个孩子似的，缩在沙发一角睡着了。被开门声惊醒后，她布满血丝的双眼，装满了来不及掩藏的疲惫与慌张。那一刻，我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

  原来，她这一生对我说了那么多的“谎”，其实只为告诉我一句真话——她爱我。回头看时，才发现岁月早已将答案写在了每一个细节里。而我终于读懂了她，读懂了这封最深情的告白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