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A006版:06

诗人读诗
项建新怀乡诗的民歌性

  □孙思

  项建新的《重返村庄》和《新写实主义》两本诗集里的诗,语言凝练、简洁,他擅于把日常生活的平凡,引向对自然、人性、社会、生命的探索与探寻,以正反两面,以更大的反差或空间,把对现实规律的揭示和一定的思想倾向通过生动具体的直接感觉形式表现出来,让语言和场景达到再现性。

  两本集子篇幅占据最多的是怀乡诗,这些怀乡诗具有语言淳朴简约、清新自然,意象鲜活、生动,感情真切等民歌的审美特点。同时因是从心灵深处汲取的情感,其情感的真挚、灵魂和情绪生活的表现,形成了他独有的肢质和饱和度。

  首先,就语言而言,项建新的语言质朴、简约,且直抒胸意。

  “以一种闲适的心情/潜入乡间/水塘深处传来/细若游丝的声音/一朵莲花挟着清香/走得很快//许多年前/母亲讲的那些诱人的传说/在我长大的过程中/一段一段/黯淡下去//又是谁/在小木楼上吹起玉笛/惊得雪中的梅花/纷纷坠落//那些令人心颤的歌谣/淋上了梅雨/古老而凝重//许多年以后/只有小屋、灯光、纺车还在/以前/母亲就是蹲在这里/为我做些缝补的事情/打发着清静的时光”(《怀念乡居的日子》)

  诗中携带有初始意义的“水塘深处、一朵莲花、诱人的传说”它们的功能与指向早已定格,是诗中最容易让读者和诗人同时产生反应、建立联系的元素,但它们一旦进入诗人的想象后,则重新定义为新的语境“小木楼上、玉笛、雪中、梅花、歌谣、梅雨”,以致于它们被并置后衍生出两个频道,直到这两个频道重新形成视觉上的叙事性,也是这首诗所要表达的核心部分的出现:“许多年以后/只有小屋、灯光、纺车还在/以前/母亲就是蹲在这里/为我做些缝补的事情/打发着清静的时光”。诗人运用远镜头,把内心遥远的影像,徐徐地拉到我们近前。

  其次,鲜活、生动,形象具体集中是项建新怀乡诗的第二特征。

  翻开我们的民歌史,好的民歌,几乎形象都是具体而集中的。形象的具体与集中对一首诗是至关重要的,具体是对繁复而言,集中是对分散而言:“一盏渔火/就那么亮着/在女神的眼里/在我灵魂的生动处/若远若近/大海啊/我望不见天涯/透过千年以来的诗句中的光芒/我的故乡/依然在水一方//是不是可以将你带走/月黑风高的夜晚/我找不到树的影子/摇曳的/仍是那盏/永远揪心的疼痛”(《渔火》)

  “一盏渔火、月黑风高的夜晚”,既是互为集中和反差的意象,又是截然不同的两种色调,这两个色调成为这首诗极其微妙的视觉效果,色调似乎笼罩着整个画面,使画中的图案和结构完全淹没在由光影形成的节奏和对比之中。诗人先把渔火放于圆周上的一个点,由这个点走向“故乡”这个中心,在走向一个行动,在这个行动中,所有附属行动都聚集起来,得到最后的完成:“是不是可以将你带走/月黑风高的夜晚/我找不到树的影子/摇曳的/仍是那盏/永远揪心的疼痛”。

  如果诗歌中没有诗人深厚的感情,则诗歌将是干瘪的,只有几根筋,既缺乏生动,又缺乏美,正像《文心雕龙》中所说:“繁采寡情,味之必厌。”情感对于诗来说,甚至比艺术形象更为重要,它是诗歌生命之所在。

  感情的浓郁和真切是项建新怀乡诗的第三特征。

  对故乡,项建新总是怀着既痴迷又痛苦的宗教式的感情:“夕阳/从飞鸟的翅膀上落下/夜的跫音/一寸寸踩过心间/黑暗中/你又在唤我的小名/一遍一遍//火石/从左手跑到右手/从右手跑到左手/蜡烛走失在墙角/我怕那羸弱的烛光/燃亮了/你眼底的深愁”(《遥想千里之外的母亲》)

  乡村是日常,城市是现实,普通人活在日常和现实里,诗人活在日常和现实之外,活在想象和超现实里。诗人触景生情,由“夕阳、飞鸟、夜、黑暗”这些名词,在动词“落、踩、唤、跑”的牵引下,构成了一条回乡之路。在这条回乡之路上,母亲唤我小名的声音,一路萦绕,挥之不去。诗由夕阳开头,是“人的自然化”与“自然的人化”的一种思乡的典型代表。它直接地作用于诗人的整个心灵,从而潜移默化地影响着诗人的身心。它没有附丽于任何政治、宗教等意念,而在于它与乡土和亲人的情感相关联。诗人在这首诗中运用了比喻、拟人等手法,同时还运用了美学上的通感,把内心的痛移植到夕阳上,显示了“天人之意”的沟通,可以“与造化争巧”。最后“蜡烛走失在墙角/我怕那羸弱的烛光/燃亮了/你眼底的深愁”,诗人对母亲的爱不仅是身心俱已承载不起,甚至连笔也是蘸着情在走。

  如果说诗歌是一条河流,民歌无疑是它的源头。我们应该从中吸取养份,以更好的滋养与发展我们现代诗歌的创作。因为民间,不是固步自守的民间,而是一个向广阔的世界敞开的民间,人与物自身内在的低音与高亢在这里从来不会装腔作势,而是以它们的本来质地显露无疑。所以,真正的诗人就应该向民间敞开他的胸怀,接纳这个世界所存在的一切!就如项建新的怀乡诗一样,从来不伪装,以从一而终的执拗,将故乡和亲人从心底里从肺腑里掏出来,放于纸上,以对自己的灵魂施以挽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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