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颖

    你还记得白云在风中奔跑的样子吗？故乡的过客。那样好的天气，在河水缓缓流过门前的午后。树叶挡住强烈的阳光，回到那个赤脚跑出门的那一刻，回头望望那个大门都关不住的，在门缝里向我招手的乡愁。

    还要从一排排光秃的树说起，一双沾满泥的鞋踏过落在地上薄薄的雪，也扬起干燥泥地里的灰尘。稻子在晒谷场上翻了几个身，荷花的香味也飘散到房子里装满每一道缝隙，终于树叶开始摇动他的夏天。7月屋后的每一棵果树都在集聚舌尖上的满足。结的果是甜的，是酸的，是等我回来尝的。长在路边的野花是红的，是黄的，是等你回来看的。不久，红透了的柿子也开始等待今年的秋叶重新回到院子的怀抱。就这样，时间悄然间随着雨滴落在瓦片上流走了。

    你看，曾经的小孩已经不再吵着要糖吃了，年轻的姑娘也开始挽起她那白了许久的头发。看见远处白茫茫的雾中隆起的一个个土堆，在送别声中永远安睡的人，除了梦里，再也难见一面。种种都随着灶火的每天按时点燃，燃烧得岁月从容。唯一不变的还是这片养育人的土地。

    土地却说，我没有。

    庄稼的收获让他们脸上堆起久违的笑容，在6月三伏，在寒冬三九。在那个流出来的汗比喝下去的水还多的中午，在那个与冬天争夺热和气的清晨。一次次以土地的名义养活一家人。

    他们期盼着富足，更期盼与那离巢燕子的重逢。用手指细数余生的日子，在电话那头听着朝思暮想的声音，多少想念腐烂在喉咙没有说出。在那仅能见面几天的日子结束后，躲在角落不愿看见儿女将离的背影。临走才跑出来说一句:今年过年要早点回来玩咧！

    记忆中的小村落在短暂的重逢后，在车窗向我们后退去。在双眼模糊的故乡的样子后，告别了这个暖和了一个冬天的家。

    麦子在滴满汗水的土里，在清凉的风中，从青绿摇曳到成熟发黄。月亮底下的田埂小路，光影朦胧中伴随一阵一阵吃饭了的呼喊声，仍有人扛着锄头迟迟归来。各家的灯火依旧点亮生活的光。在漆黑的夜空不再听见人间的喧闹后，整个村庄才在虫鸣中渐渐睡下。很久没有再看见故乡被大雪完整覆盖的样子，麻雀在枝头快乐的跳来跳去，偶尔走来的人影在雪地里留下一道痕迹。人们在屋里围着烧的旺旺的柴火，笑谈这一年或更久的故事，或是说着说着会掉泪的故事，或是安慰归人那冷了很久的心。这也许就是故乡的意义。我们在故乡的土地上供奉祖先，烧香磕头，大家共同祈祷那些逝去的先人，和日渐老去的我们，一直共存在这片寄托了一生的土地上，永远不被驱逐流离。

    这是袅袅升起炊烟的故事，是果子在四季成熟的故事，是关于离别与重逢的故事。故乡因为不辞而别才会怀念。重逢的时刻并不多。厨房的面吃一碗少一碗，人世间想见的面也见了一回便少了一回。别去计较分别的泪水有多长多难忍，要记得那一桌热气腾腾的饭菜仍迟迟不肯睡去，焦急地等待你的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