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湘

    【题记】

    到了冬季，很多人便会想到颗粒饱满、白白亮亮、微有清香的糯米。糯米，不是主食，却很重要。要是没有它的话，生活中便会减少许多趣味与味道。

    01

    十岁以前，我爱吃三样东西：煎糍粑，切土饼干，炒花生，但对糍粑的情感特别浓厚。到了年底，每家每户不仅要准备年货，还要蒸了糯米打糍粑。母亲每年都会请来舅爷，让他帮忙打糍粑、熬糖。至于报酬，就是买几包槐货烟（方言便宜点的烟），或者给他一点小物品。那个时候，人与人之间交往，主要讲感情，不存在要钱，也没有钱。不像现在，人人利欲熏心，连亲情、爱情、友情都变了味。

    打糍粑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用水浸泡糯米。再把泡好的糯米沥水，摊在大竹簸箕里，凉上两三个小时。然后把糯米倒入蒸笼里。蒸笼放在大铁锅上开蒸。

    蒸糯米，是有讲究的，蒸之前，锅里的水要加好加满，以浸满蒸笼底部为准。切莫中途加几瓢冷水，因为半途加水，香气会走散。灶里的火熊熊燃烧，锅里的水沸腾起来。在乡下人看来，灶里的火烧得旺，意味着来年的日子红红火火。

    在灶门口坐着烤烤火，浑身舒服。糯米蒸熟了，揭开盖子，一阵浓浓的糯米香像水波一样往外面荡开，往鼻尖里钻。

    我与其他几个兄弟姊妹闻到了香气，哼着儿歌，每个人拿了一个小碗，在灶门口等着吃一碗糯米。据说，小孩子吃了刚起锅的糯米，身体会健健康康。

    舅爷高兴的时候，给我讲了一个故事。他说，自古相传，灶王爷掌管人间的烟火。快过年时，他会将知道的人们的罪行上报给玉皇大帝。因为灶爷喜欢乱说，乡亲们为了防止他瞎说，便打黏黏的糍粑封住他的嘴。目的是让他只说好话，不说坏话。后来，这种习俗就传了下来，一直到现在。

    02

    接着，母亲给我们每一个人舀一点糯米饭。我们一边吃，一边走到门外，看舅爷将蒸笼上的糯米倒到兑窝子里，举起半米长的棒槌，不停地捣，使劲地捶。棒槌忽起忽落、节奏均匀，如此反复，糯米不见了，只见糯米变成了白胖胖的面团。趁大人不注意，我还会扯一点冒着热气的边子往口里塞，嚼得有滋有味。有一次被舅爷瞧见了。他追着我骂：“你混账，过年吃的，这几天就吃啊？”但我早就跑远了。

    舅爷将黏糊糊的面团拿出来，平摊在门板，捏成厚饼的形状，冷却后，一块糍粑就算做好了。此时就可以切成长条或者方形，放到竹席上晾上半天后，便可以收起来了，这就叫做“糍粑片”。当然，不可以干放着，要用水泡，这样才会长久。想吃的时候，捞几块出来，可以炸，可以煎，可以烤，吃起来回味悠长。

    那时，我们一群小孩子总有无穷无尽的想法。非常想抓一片糍粑，拿到灶里去烤，满足口腹之欲。然而大人们永远振振有词：“糍粑片泡在水里的第一天是不可以吃的，吃了就要得罪田神，那样收成就要减少。”我们吞咽着口水，眼睛盯着水里的糍粑片，黯然神伤。

    晚上睡觉时，我渴望自己快快长大，长大了就可以把黏黏的糯米粉，在手里捏出许多花样，做成大块的糍粑。再把糍粑放在通风处，让它风干。到了早上，就可以切一块放在灶口烤，咬一大口。没想到我却咬空了，醒来后我发现，这原来是一场美梦呀。

    站在现在的角度，去回望那时的想法，总是忍不住发笑。那么天真的幻想，只为了口里的咀嚼之味。但正因为这份纯真，儿童的生活才值得追忆、歌颂与记录。

    03

    烤糍粑是孩儿们的最爱。但烤这东西，不可在禾场边、路边，最好在沙地上挖一个洞了再烤。用一根干净的树枝穿过一块厚糍粑，架在柴火堆上烤，烤的时候注意翻身，几分钟后，糍粑就开始膨胀，鼓起了大肚子，有的地方被烤成焦褐色，散发着热气。看到这个样子，就不必烤了。要不然，大肚子破裂了，糍粑粘乎乎的，不好下嘴。

    还记得小时候，我与小伙伴在门外喊着暗号，各自从家里的桶里捞出一块糍粑，快速用布抹干水分，塞进荷包，用手捂紧，然后一起跑到荒郊野外。我们用铲子挖一个洞，捡一些干柴，生起一把火来烤糍粑。每烤好一块，大家就抢糍粑吃，红红火苗映着欢乐的脸，直到糍粑烤完、吃完，才填埋了洞口，跑回家去。

    04

    煎糍粑，很多人都吃过。沿着锅心倒一圈油，油顺着锅壁滑入锅底，此时，就可以靠着锅沿滑下一片片糍粑。灶里不可放太多的柴，保持火焰不熄灭就可以了。煎一会儿，就要用锅铲把糍粑翻个面，还要在锅里与其它糍粑换一下位置，这样的话，糍粑就烤得均匀。认真的话，还要用锅铲按压糍粑，那样的话，糍粑盛入盘子时，看起来整整齐齐。

    炸糍粑有些危险，一不小心糍粑皮上就会受热膨胀鼓个泡，“啪”地一下崩出几滴滚烫的油，跳到手上或脸上，焦疼火辣。但炸出来的糍粑，散发着糯米特有的香味，吃起来更脆。

    高档的酒店特别讲究，将炸或煎的糍粑装进一个印有唯美图案的盘子里。那些图案，有的是荷花，有的是紫葡萄，有的是红梅，有的是樱桃，将金黄的糍粑平铺在里面，看起来糍粑更加“娇羞”，这便是吃的艺术。

    在冬日里，散发着丝丝甜味儿的红糖糍粑，实在是餐桌上必不可少的点缀。它的甜蜜香气，陶醉了心神，是凡间俗人的大享受。

    糍粑香酥脆黄，浇上一两勺红糖汁，撒上一层黄豆粉，吃起来香甜。外皮嚼着松脆，内里吃着很糯，软黏的糍粑与你的牙齿缠绵，感觉口腔内甜味儿弥漫。可别吃得太多，要不然就甜齁了鼻子。

    05

    直到现在，这么多年了，我还是喜欢吃用油煎的炕糍粑，用水煮的糍粑。至于街上卖的油炸糍粑，也好吃。爱吃传统性的糍粑糍粑，是烙进骨骼的一种记忆。半个月前，我在监利菜市场买了几斤糍粑。隔天就煎几块糍粑吃。我吃了后，胃消化得快。不像有的人老了之后，不敢吃糍粑，怕咬不动，怕不消化。我见了糍粑，糍粑见了我，特别亲热，配合得很好。

    那些抢着吃糍粑的小伙伴，时常在我的梦中出现，呼喊着我的小名，使我无法忘却乡音。我知道我的童年就是快乐之源，就是情感之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