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5版:文学副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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纳鞋

    有的人不喜欢穿买的鞋子,常年穿针线纳出来的鞋子。我幼时,乡下、镇上的嫂子、大娘们都会做针线活。每家每户的女人均有属于自己的针线篓,里面装了针头线脑以及乱糟糟的碎布、鞋样等。

    我的一位舅娘可以将一个普通的鞋垫,变成一双精美的艺术品。她长得比较矮小,常常摆着一条长凳子,她就坐在椅子上,拿着鞋楦做鞋子。舅娘绣的最多的是荷花,当然,这样花哨的鞋子,是给妹妹穿的。

    我从小就是穿着舅娘纳的鞋长大的。舅娘要给我做鞋的时候,就喊我过来,拿软尺度量我的脚丫的长宽。她照着我的脚型剪出一个鞋的样子出来,然后让我踩着鞋样,根据脚的实际大小再调整。

    穿着舅娘做的鞋,感觉挺舒服。她在底时,用的是粗线,大约是手指用久了,使不出劲儿来,她就用钳子夹住针头,朝外拉。有一次,我看见她的一双手都起了茧了。她说是经常搓绳子搓的。这样一双双的“土鞋”呵护着我们兄弟姊妹一双双稚嫩的小脚丫,布鞋穿着吸汗透气,不会臭脚。母亲不会做鞋子,就请舅娘来做。那时手头都不宽裕,母亲就拿一些鸡蛋、提一壶散酒过去,算是答谢。有一次,我的一只棉鞋沾了水,穿起来冷,就脱下来到灶门口烤,烤着烤着,我就睡着了,结果灶里的苕烤熟了,我的鞋子也被火烫了半边。父亲知道后大骂:“烤鞋子都烤糊了,操得什么心呐?舅娘纳鞋又苦又累——等你打赤脚,不做了!”我吓得不敢作声。后来,母亲拿了几块布,帮我将烫掉的地方补起来了。从那以后,我就格外爱惜舅娘做的鞋子。

    那时候,纳的鞋除了自己穿,谁家有姑娘要出嫁,姑娘的玩伴们也会拿来精美的布鞋送给她。

    送鞋给别人,必须早早就开工纳鞋。纳鞋的每道程序都要认真。首先纳鞋底,再缝上鞋帮,最后把鞋帮缝到鞋底上。

    你别小看纳鞋底,就这鞋底,就有几十道的工序。准备一块门,把一块一块的碎布一层一层地粘了米汤粘贴到木板上,晒得很干后再撕下来,这叫“打布壳”。

    把鞋样套到布壳上,剪出左脚、右脚的鞋样出来。这样几层几层地叠好,再用较粗的线缝起来,因此叫做“千层底”。说“千层”似乎有些夸张,但少说亦有四十多层。纳好“千层底”,需要花费上十天的功夫。鞋底还得拿木板压一压,再与鞋帮缝在一起。

    鞋帮一般采用青蓝色或黑色的布。年轻的女子穿鞋讲究好看,她们在鞋帮上用各种丝线绣出各式各样的图案,譬如牡丹、蝴蝶等等,乡下人至今称之为“绣花鞋”。男人们的鞋帮,常用黑色。

    还有鞋垫,姑娘、大婶们的做工追求精美。她们在农闲的时候,打开各自的针线篓,绣鞋垫,唠嗑。

    姑娘嫁到男方家里,就是新媳妇了。新媳妇必须跟婆婆学做毛边底鞋。婆婆手把手地教媳妇,因此有“婆婆做鞋,媳妇照样”的说法。毛边底鞋的工序更复杂,要沿着鞋边再扎上一些白色的绒线,缝上鞋帮后,用剪子把鞋边多余的绒线剪掉。做了几双毛边底鞋,新媳妇与丈夫回娘家,她代表婆家的心意,把毛边底鞋递给父母,这被称为“回门鞋”。

    我总感叹:再玩味(方言:高档)的皮鞋,也比不上家乡的老布鞋。舅娘纳出来的布鞋,穿着就是一个舒坦。如今社会前进了,高速发展的鞋工业浪潮掀翻了传统的很多小技艺,姑娘们早就不纳鞋底了,连大婶们都去打麻将了,哪里还有人做布鞋哟。但记忆中,老家的女人们的针线篓,及舅娘坐在凳子上纳鞋的姿势,至今仍难以忘却。或许因为穿布鞋的那段时期,是童年生活的一个片段缩影,记录着来自舅娘点滴的关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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