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楚笔记②

    □张卫平

    “文王熊赀立，始都郢。”2000多年前，司马迁就告诉我们，楚文王从丹阳迁都荆州纪南城。而范文澜主编的《中国通史》亦写道，“熊通子文王熊赀迁都郢，有地千里”。从“子不过同”到“有地千里”，再扩展到“地方五千里”，皆因楚文王于公元前689年迁都荆州纪南城，以富饶的江汉平原为依托，走上高速发展之路，从而强势登上中国历史舞台。可以毫不夸张地说，文王定都荆州，成就了楚国历史上最为辉煌的400年。

    那么，荆州是怎样得到楚王青睐的呢?对此，荆州博物馆研究馆员王从礼先生认为，“纪南城北有纪山，西有八岭山，东有长湖，南有长江和浩大无边的云梦泽，山山水水均可为防御的自然屏障。在交通上，纪南城位于南来北往的水陆交通要道，既能防，也能守。在经济上，以纪南城为中心的江汉平原雨水充沛，土地肥沃，是久负盛名的鱼米之乡。在政治上，纪南城正位于东西南北的中心地带，北上、南下、东进、西出，大有英雄用武之地。”

    俗话说，湖广熟，天下足。当年，楚文王来到这片荒芜之地时，脑海里一定浮想着若干年后粮食大丰收的场景。如今，我们在描写荆州时常会说“荆州是著名的鱼米之乡”，此非官话、套话，而是古而有之。据《战国策》记载，苏秦游说楚威王时，曾称楚国粮食丰饶，“粟支十年”。在农耕文明时代，楚国有着农业灌溉的天然优势。楚庄王时，令尹孙叔敖兴建水利灌溉工程，推进农业生产，使楚国“地势饶食，无饥馑之患”。当然，这是后话了。

    掌控着丰腴、富饶的江汉平原，手中有粮的楚王底气十足，开始谋划进军中原、打回老家去的战略。首先，灭掉了周朝南土最大的异姓国——申国，并“将申国变成了楚国的第一个大县”，随后一个回马枪灭了息国，让楚国下属的“县”增加到3个。正是有着鱼米之乡的荆州作为坚强后盾，拥有铁血手段的楚国很快就将整个江汉平原囊括怀中，随后兵分两路，分别直插南阳盆地和大别山一带，悄然开启了重返中原的征战之旅。

    虽然，后世很多人将申国、息国相继被楚国呑灭，归结于红颜祸水，归结于绝色无双的桃花夫人，但聪明的楚王却用“好色”掩饰了自己争霸的企图。随着权国、罗国、邓国、绞国、申国和随国、息国、蔡国、郑国相继并入楚国版图，楚国的崛起已经势不可挡了。正如文史达人王伟先生在《楚国简史》一书中写的那样，“楚国占领了从川东、湖北、河南南部到安徽的土地。此时的楚国疆土，形成了一个新月形的版图，包围着中原地区。”

    当时，由于周王朝已日渐衰落，天子只得默认了楚国的举动。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就在楚国意气风发、准备大展鸿图之时，齐桓公称霸的时代也同时到来。于是，由齐桓公主持的诸侯盟会——“北杏之盟”，成为春秋时代里程碑式的盟会。因为，这是第一次不是由周天子主持的盟会，而主持者齐桓公是得到天子封为诸侯国老大——“伯”。于是，手持周天子尚方宝剑的齐桓公，就把矛头对准了后起之秀楚国。

    此时，历史已经悄然进入到了楚成王时代。楚成王，就是息夫人——那个用美貌引来祸水被楚灭了息国的夫人、亡国后被虏到楚国成为楚文王“老婆”。

    楚成王年龄不大，但极其聪明，为了防止以齐桓公为首的中原诸侯国集团对楚国的联合讨伐，他先是赶紧停下了楚国向北方地区扩张的步伐，以稳住同样野心勃勃的“齐老大”。同时，又更加殷勤地向周天子进贡，低眉顺眼的向周天子俯首称臣，从而麻痹了周天子，赢得了为周朝守护南方的正规“名分”。楚国得以名正言顺地扩张，从而掌握了江汉平原周边越来越多的资源，进入了一个良性发展的循环之中。以至于张仪在游说楚怀王时就曾总结说，“凡天下强国，非秦而楚，非楚而秦”。这一点，倒是与2000年后复旦大学教授杨宽先生观点相同，“在战国时代的七大强国中，领土以楚为最大，兵额以楚为最多，武器以楚国铸造的最为锋利，楚国的资源也很丰富，山泽出产也很多，手工业也很发达。”特别是楚人将扬越的青铜冶炼技术和中原的铸造技术结合起来，掌握了分铸焊合技术，独创了失蜡法等铸造工艺。这一工艺，至今仍在铸造航空发动机、导弹和精密仪表时采用。

    正如司马迁所说，成也萧何，败也萧何。虽说，楚国依托以荆州为中心江汉平原，既掌控了富裕的大粮仓，又能汲取东西南北之长，但建在广袤无垠平原之上的楚都纪南城无险可守，极容易被攻破，再加上后人在楚国繁荣中滋生出的优越感，导致纪南城多次被攻破，最后于公元前278年在秦将白起的那把冲天大火中化为灰烬，直接导致屈原投河自尽，楚国都城被迫迁往河南淮阳。离开了江汉平原的楚国，虽然回光返照般地又生存了50多年，但丢了“根据地”的楚国开始走下坡路。公元前241年，楚国又在秦国步步紧逼之下，再次迁都至安徽寿春。19年后，楚王负刍丢了寿郢，当了秦军的俘虏。

    在秦国强势崛起的强大历史车轮碾轧之下，一个无比灿烂辉煌的楚国就这样在公元前223年悄然消失在历史长河之中。正如王伟先生所言，“征服了楚国，这个世界上再没有人能与秦国相抗衡”，秦国用铁腕手段迅速结束了战乱纷争的战国历史，建立起了中国历史上第一个大一统的王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