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礼胭

    上安如大海

    战国屈平曾经对人说过，想在五百亩的土地上种上兰芷。这或许只是永不能实现的梦幻，但是他对于花草的偏爱，让人怀疑他是否是一个从脂粉队里出来的贵族公子哥儿。

    在现实里，丝丝甜蜜的花香，随风远去，无声无影。有花的地方，鸟儿、蜜蜂必来，白云更白，池水青绿，蛙鸣惊醒红桃的夏梦。在槐树下，挖一口井，打造一个微型的小江南。有山、有雨、有过客，便是宋代的一首小令。

    鱼戏荷叶下，露珠从柳梢坠落，打破残月的幻影。色彩由晦暗变为明亮，转为淡黄，最后金黄。佳人袅袅婷婷，穿着藕色印百合长裙，撑着苏州油纸伞，像一只翩翩蝴蝶，倏然而过。

    佳人，等待木鱼的消息。佳人，在斑驳的石拱桥上，一眼万年，水流激荡，不舍昼夜。秋天，落叶是天宫的信笺。在迷蒙的光中，没有人可以读懂一些偈语。踩着满地碎金行走，南飞雁掠过树梢，凄清的空气、宝蓝的湖水，柔顺的世界。佳人，长衣轻柔，黑发秀美，让风从指尖穿过，且留一声轻吟。秋，不仅仅有黄色，还有褐色、白色、橙色等等。水边的枫树，很红，飘落到水面，流走，剩下几条隐形的涟漪。秋雨将来未来，天空低黑，枝叶飒飒。芦苇间的白发渔翁正在撑船出行，将要长开一张白色的丝网，捕捞深处的肥鱼。倘使人间太污浊，可到这世外之处避尘嚣，不必哀怨，不必愤懑，一定要乐观，让心在天地间自由地呼吸。

    对于萧瑟的秋天，大多数人感到凉意、怅惘。枯叶，一片、两片、三片，轻轻落下，却又被轻薄的风儿卷走。秋雨梧桐，滴答滴答，碰到黄叶的纹路，洗去灰尘。佳人，在白墙下看雨，俯拾一片枯叶，却没有找到题诗的痕迹。唐代的风雅，已然消失在烟云深处，缱绻的往事，凝固成古卷上的一行行整饬的宋体字。不复杂的心情，力图使它简单。也许，昔日太多的秘密，造物主是不会轻易透露给别人的。雨洗乡野，云掩丛莽，爱与不爱，不用刻意去强求。随缘随性，安如大海。

    冬雨，是秋雨的余绪，一场接一场，虽然是毛毛雨，却已将阴霾布满。朔风劲吹，枝柯光秃秃，街上男女老少缩肩蹙鼻，行步匆匆，倏然而过。绿草早经放弃叶片，潜伏到地底，等待来年的春天。民国徐志摩氏天真热烈，曾经写诗道：“假如我是一朵雪花/翩翩的在半空里潇洒/我一定认清我的方向/飞扬，飞扬，飞扬/这地面上有我的方向。”伊走在冷风里，手捧着红薯，想起这欢快的诗句，双目闪烁，雪花塑造干净的世界。

    下心字香烧

    我一直觉得，将繁冗的岁月清零的人，颇具慧心。安谧的时节，我信步葡萄藤下，看远处墙外的粉花零落，小声哼唱宋人蒋竹山的《一剪梅·舟过吴江》：“一片春愁待酒浇。江上舟摇。楼上帘招。秋娘度与泰娘娇。风又飘飘。雨又萧萧。何日归家洗客袍。银字笙调。心字香烧。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最后一句话素来为我喜爱。在色彩变换的季节里，很多人很多事，不可挽留、不可补救。我们所能做的只能是顺其自然，旷达开朗。等待到最后，或许是鲜花，或许是一堆草根。徘徊到最后，或许是惆怅，或许是拒绝。在时热时冷的生活中，我们必须学会抛弃、学会珍惜。

    北方的一位哲人，曾在贺兰山下开导我，人生如莲花，开时必须竭尽全力，以笑脸迎接每一个清爽的夏晨。邂逅晶莹的露水，不必过分欢欣，不要十分讶异，在合适的时间，必定有你的位置。不要记住别人的眼神，别人的眼神只是用来安放他自己的日月。谁亦不会过度关注你。只有自己的年轮，记下生命中的点点滴滴，记下生命中的救赎与宽恕。鲜衣怒马、壮志凌云，在追求的途中，轮廓会渐渐清晰。

    行走在人世间，步履沉稳而轻盈。“呼儿千金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的澎湃豪情，渐如长江之水，出三峡后，舒缓纡徐，如带如纶。每一天不一样，眼光却要更加锐利，搜寻唯美的事物，去赏鉴。

    清丽的歌谣，间或从远处飘来，余音袅袅，伴我穿越一个个黑暗的夜晚，点缀了生命的边际。

    诗人不是写在名片上的几行介绍。真正的诗人，可能是渔夫、樵人，可能是浣衣女、击柝翁，可能是三岁小孩、耄耋乡贤。时间在诗歌中修筑铁轨，然而不是每一个人均可以抵达远方。我只有一只秃笔，却仍想写下斑驳的岁月在夏天变清晰的过程，姹紫嫣红也罢，鸢飞鱼跃也罢，收罗无遗。人生忽如寄，要善待自己，必须知道，在生命中，哪些是流沙，哪些是金玉。

    有希望留在人间，将生活变得有甜味，不必去在意流言蜚语，岑寂的时候，点燃一根檀香，在篆字形的袅袅香雾中，抄写一卷《心经》，那样的灵魂终究是高洁的，宛如在白云之上。陌上野花缓缓开，在春阳中见到莞尔一笑的伊，无端欢喜，不敢高声语，目送伊离去。只盼伊走得更慢，更慢。

    我在旅行的途中，见到山峦与河海，想象张博望凿空西域的壮举、唐玄奘远逾流沙的气概，期待自己多学多思，获得一些启迪。也许，一个人的视野，终需跋山涉水来扩充。行万里路，远远比读万卷书重要。万里路，越走越活。万卷书，可能会越读越死。

    在故乡的小道上，最唯美的是溪边浣衣少女脸颊上的那抹嫣红，最甘甜的是村北千年古井里的清水，最好听的是红杏枝头的百灵鸟的婉转之音。花开有落时，水最热时亦会转到极冷。春夏秋冬的隐形门扉，在虚空之上，季节连接处被飞鸟擦干净。犹记湖沼深处，鸥鹭翔集，白鱼浮水，暖阳爱抚藻荇，有人乘舟远行，好似从南朝乐府中来，衣衫古朴，水天一色。水乡灵秀，适合才子佳人度蜜月，且听风吟，采一段明媚的流光，织成手帕，挂在情人的柳腰间。一时芬香，一世芬香。

    笨拙如我，亦愿意在河边唱歌，在河边种下隐秘的心愿。他年花开，必定有一朵属于我。

    （作者单位：监利新沟镇思源小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