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5版:文学副刊

第015版:文学副刊

村鸡傍篱舍

    □安频

    一

    野鸡在很早的时候便被先民驯化成了家鸡。但现在我们吃的鸡肉,大多是流水线工厂饲养的,失去了泥土味儿。有很多鸡从出生到进屠宰场,根本没有踩过地面,更不用说到土里刨食、撒欢了。

    虽然是这样的一个现状,然而我的心里还存留着很多与土鸡相关的记忆片段。或许可以如此说:不管是外出归来的精英,还是落魄江湖载酒行的返乡游子,回到老家最想吃到的,可能就是一口嫩香的土鸡汤。喝上一口,仿佛人的脚底就踏实了,心里就热乎了。年底的团圆饭,那肯定少不了一只鸡。倘或少了这味道,怎么才能抚慰浓浓的乡愁呢?这土鸡,是游子们精神上的寄托。

    炖好的鸡汤,有一种醇香的味道飘散开来,令人食欲大开。舀一碗汤,可见汤面是一层黄金般色泽的油珠,尝一口,唇齿间“激荡”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香味。将剩余的汤一饮而尽,舔舔唇边回味无穷。

    从前,每家每户均会养上几只鸡,养到过年时一起宰了。那时养鸡,主要是在屋外放养,任凭它们在土里刨窝,或者到篱笆边的草丛里啄昆虫吃。要是受了惊吓,还会到处飞。到了傍晚再撒一点谷子让它们吃。吃完后,它们便进了鸡笼子,慢慢长肉。鸡笼另外一个作用便是防止黄鼠狼夜袭。倘如里面有公鸡,每到天蒙蒙亮时,它就“咯咯咯”地打鸣,声音洪亮。里面的鸡粪可以收起来肥田。

    肥田之前必须要沤烂,可以肥甘蔗地,亦可以肥稻田。水稻成熟之后,现在很多人不会去拿镰刀割水稻了,而是喊来路边的收割机,三下两下就收完了。这种机械化的弊端是洒落的谷子多。这让我想起之前的农民,他们弯腰割水稻,挑回去打。至于田里还是有一些遗穗,他们没功夫去捡起来,一些婆婆或者小孩便去捡,捡回来给鸡子吃。

    我十多岁的时候,常到田里摘一些菜叶,拿回来丢到它们面前让它们吃。土鸡连一分钟也闲不住,吃了菜叶子,又去竹林里啄食小虫草籽之类的杂食。有点奇怪的是那时喂的鸡,既不会跑掉,又不会进别人家的笼子,这说明它们还是有一点思维的,知道哪是自己的“家”。在白天的时候,倘使有母鸡“咯咯咯”地叫着,就说明下了蛋,去窝里一看,还是热乎的呢。鸡生的蛋不愁卖,可以拿去供销社换本子、铅笔等。

    二

    我们这儿有一个迂腐先生,杀一只鸡前都要念叨一句:“鸡子鸡子你莫怪,你是人间一碗菜。”他念完后,便拿刀宰鸡,将鸡血滴到盐水碗里。在宰杀之前,他已烧了热水。此时,他拿瓢舀起热水淋到鸡身上,翻来覆去泡几分钟后,马上拔毛。这些羽毛晒干后,还可以卖给走街串巷的小贩,换一点盐巴、梳子等日用品。那时的人将鸡肝、鸡肫之类的杂碎留着,洗干净后炒着吃。现在的人却嫌弃,立马就扔了。

    接着,拿刀将鸡子剁成块,再拿到水池边清洗。以鸡肉为食材的菜品总是那么几种,每年这样重复吃着,心里却永远有一个期待,有一份浓浓的亲情。

    我们这小城新出了一种手撕鸡,看起来很简单,实际上制作起来不简单。在炖煮前,要选散养的土鸡,肥润饱满一点最好,这样在炖煮时渗出浮在水面的油脂还可以渗回肉里,甚至连骨头都泛着黄色的油脂。

    首先必须掌握火候,中途还要提起鸡子到冻水里泡一下,再重新丢进热水里。这样才能使肉质保持鲜嫩、色泽黄润。拿上砧板剁开之时,倘或看见骨髓里透出一点血红才算火候恰当。

    据说江浙沪一代的人们将这种鸡呼之为:“白切鸡”。在那些深邃幽长的小巷子,总会有各色人等挤坐在一家小店子里,吃鸡肉、喝米粥,没空坐下来的人只能打包拎回去,与家人一起吃。那肥美的白切鸡,坚守的老味道,很受街坊的认同,也就忽略了房子的逼仄、装修的简陋。

    这样的鸡块,并不会添加很多的化学调味料,吃起来肉滑而紧致,味道丰厚沉实,皮层下的凝脂胶质被少妇们青睐,据说是可以补充人体皮肤所需的胶原蛋白。

    三

    会吃的老饕还会敲碎鸡骨,品尝骨髓,这骨髓味道丰厚、回香甘美。但却是很多人忽视了的秘密。

    有一些人喜欢吃用豉油烹制的鸡肉块,这是因为豉油的味道能保持住鸡肉的鲜味,吃起来有厚重的感觉。

    还有盐焗鸡,很好吃。我曾经见过一家店里做过,大铁锅里堆着褐黄色的粗盐,里面是一只只用油纸包着的盐焗鸡。纸张被油脂浸润,透亮透亮的,有一种大茴香散发出来的独有的气味。这鸡子的肉质有点干硬,但可以在撕咬之间享受那份咸香味。此外,还有红烧鸡块、蒸鸡、炒鸡、辣子鸡、烤鸡、炖仔鸡等等。

    我们本地的一碗名菜叫做“蒸鸡子”,做法很简单。将鸡子去毛、开肚洗尽,放在蒸笼里蒸,蒸熟了,剁成块,蘸着酱油辣料吃。

    老百姓吃鸡的时候,还会谈“鸡”。最有名的就是将“风尘女子”称之为“鸡”,这是庶民熟知的暗语。此词保存在生活语言系统里,一直流传至今。

    鸡的爪子是三岔的,鸭的脚是有蹼的。鸡鸭除了可以走路刨食以外,全然不可能去做好一件事,因此产生了一个词汇“鸡手鸭脚”,用来形容那些做事呆笨,还拖泥带水的人。与鸡有关的词汇与故事还有很多,在此不赘述了。

    一只普通的家畜,除了可以吃,还进入了俗世的文化与传统里,这说明它寄托着大家的一份情愫与欢愉、牵挂。

    (作者系中国散文学会会员、中国报告文学学会会员、中国明史学会、湖北省作家协会会员、中国著作权学会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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