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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梦也没想到,不懂表演的我,年届六十,竟也能登台。 2020年5月的一天,受朋友夏君相邀,我们一行10人,从洪湖城区出发,一个半小时抵达湘鄂西苏维埃首府一一瞿家湾。与当地遴选的11名演员汇合,登上一艘游船驶向湖心岛。到湖心岛的第一天,老天像是要考验我们的决心。午夜,闪电如狰狞的长蛇,从窗棂探入,瞬间归于黑暗,惊雷接踵而至,肆虐的在头顶炸响。不由人警惕地把心提在半空,总是害怕那炸雷骤响时猝不及防。 一夜大雨洗礼,满目苍翠。吃过早餐,我们向演出地进发。一座造型别致的三层楼房从水底钻出,迎面壁立,门楼牌坊上镌刻着“观湖度假村”五个大字。翠绿的修竹呈L型包裹着四面墙裙,三米外,并立着一人多高的栀子花树。适逢东南季风,空气中弥漫着栀子花的清香,走近洁白的花丛,清香愈发浓郁,仿佛能看见这香气正一团团在眼前翻滚,如同人在寒风中哈气的样子,浓得化不开,醇厚如烈酒。 踩着碎石小路,穿过百米长廊。一方浅池,莲荷满盈,全然不见水光。长长地栈桥在绿荷红莲间蜿蜒蛇行。人在栈桥上缓步向前,脚下,晶莹的水珠在硕大的荷叶上前仰后俯,莲花在微风中摇曳,笑靥粲然。忽然一阵惊慌失措,荷叶一字摇晃开去,暴露了野鸭或是别的水鸟逃遁的踪迹。池塘外面是一望无垠的洪湖,湖边泊着的趸船就是演出的舞台。 近岸,除净了荷叶、水草,间出一条宽约10米的环湖长河。眼下正值梅雨季,河水明显看涨,已经展开的荷叶被没在水下,任凭湖水蹂躏。那些欲开未开或是才露尖尖角的小荷,在湖水上涨时朝天猛窜。高昂着稚嫩的头,仿佛在调皮的对湖水说,“你涨吧,我比你长得更快”。梅雨季后,湖水平静下落,茂密的荷叶丛中高擎绿伞的,就是在湖水猛涨时最勇敢的那一批。碧绿的荷叶遮蔽了湖面, □杨世海 直抵远方低垂的天际,间或有粉红的莲,叫人望眼迷离。水面上不时有鱼跃出,溅起或大或小的浪花。洪湖野鸭已为天下知,但凡浮游于水面的统称野鸭,殊不知洪湖野鸭品类甚蕃,号称九雁十八鸭。一群小鸭在嬉戏,被细浪托起,又小心翼翼地放下,小鸭支楞起泛着鹅黄茸毛的翅膀,脚尖敲打着水面,像出膛的子弹飞出百米之遥,留下一道道水晕。 我们登岛演出,一晃半个月时间过去了。湖心岛的上空,歌声嘹亮,游客渐次多了,虽然不似往年摩肩接踵,毕竟有了一些热闹的景象。不管是否功在我们,湖心岛上的歌声,反正已经传得很远,很远。 每天早晨我提前一个多小时到了趸船上,紧盯着附近芦苇掩映的荷叶丛,观察它的变化。小荷像织布机上的梭子,蜻蜓慵懒的立在上头。终于钻出水面的菡萏,灰蒙蒙的乌,泛着浅绿,像刚出生的婴儿,青涩而丑陋。一个个的小花苞在硕大的荷叶下,难觅踪影,湖面上只见一片绿色。忽然有一天,万绿丛中探出一抹粉红,像是画家笔下泼墨写意的宣纸,浸润开来,汪洋恣肆。不知不觉间,红的、粉的、白的莲花铺天盖地,有的藏匿荷下,犹抱琵琶半遮面;有的倚靠荷叶,美人既醉,朱颜酡些;有的兀立荷上,风摆杨柳小蛮腰。朝霞满天,莲花含苞怒放,像个活泼的小姑娘,娇羞浅笑,分外妖娆。正午来临时,莲花含羞的闭合了,像个矜持的少妇,如此反复。一连观察了十多天,每天都能感觉荷花开放闭合的细微变化,终于,花瓣一片片落下,将湖水洇染的血红,仿佛能够感受到花儿的阵痛。新的生命诞生了,黄黄的小莲蓬在风中摇曳,不日就变成绿色。 7月流火的洪湖,正是一年最美的时光,“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这样唯美的诗句,只有洪湖才配得上,如果诗人杨万里看到眼前的情景,一定会悔不早到洪湖来。洪湖,美则美矣,天气越来越热,烈日暴晒下的趸船表面温度高达近60度。演出正在如火如荼的进行中,游客们坐在岸边树荫下的长凳上观看演出。不时爆发出掌声和叫好声。 我的心里时有疑惑,我们这些演出人员中,只有四个人是花鼓戏演员,其余都是临时招募,其中本地的大多是农民,演出真的那么受欢迎吗? 这一天,我感冒发热,坐在观众席。浓荫下,微风拂面,挟着几分炙热,《手拿碟儿敲起来》和《再唱洪湖水》两个歌舞节目之后,肩背大刀,手拿长矛的赤卫队员健步登上趸船,操练打斗正酣,"洪湖水,浪打浪"的歌声响起,几只小船在荷叶丛中轻盈贯出,中间船头站立的是韩英,一头秀发,飒爽英姿,赤卫队员众星捧月般紧紧相随。趸船上的赤卫队员闻声停止了操练,手搭凉棚,凝视着湖上。忽然枪声大作,几只小船满载着白匪兵,架着机关枪,气势汹汹而来。两军在趸船上相遇,赤卫队员们在韩英的指挥下战胜了荷枪实弹的彭霸天、冯团长。想必你已经看明白了,这是电影《洪湖赤卫队》里的一个场景。“这一仗打的真漂亮。”坐在我身边的,是一位年近60的先生,自始至终都在用手机录制视频,他从青岛来,他说他的外祖父就是在这场战斗中牺牲的,年仅25岁。半年后他的妈妈才出生,是遗腹子,已经90高龄。视频就是为他妈妈录制的。还有一位七十多岁的大妈,孙子陪着从武汉来,她看得聚精会神,眼里闪着泪花。原来她的的 父亲当时是贺龙元帅的警卫员,父亲生前最爱跟她讲的就是这一段经历,每一次讲述都会以“我是贺龙的警卫员哪!”作结束语。在观众席上,很多人都与洪湖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祖辈和父辈曾经在脚下这片热土英勇奋斗,甚至流血牺牲,他们能够与演员互动,他们的欢呼声和掌声,他们的眼泪完全是内心的真情流露。 无论是日常生活还是演出中,我们这些演员都是以剧中人物的名字互称,如韩书记,刘队长,彭霸天,王金标。唯独扮演黑牯的老肖,大家不叫他黑牯,都叫他肖哑巴,因为他装哑巴太像了。演出中有黑牯叉鱼的动作,只见他站立船头,将鱼叉刺入水中,状似有鱼被刺中,几个回合之后,鱼叉高举。鱼在挣扎,闪着潾潾水光,因他演的逼真,每次都能获得掌声。 演出中,每一个人都很投入,都是本色出演。生于斯长于斯,剧中的情节原本就是我们熟悉的生活,演员们驾着小船在荷花丛,芦苇荡中穿行自如,把舞台从趸船拓展到了湖上,蓝天当做帷幕,让演出有了别样的味道。毒辣的太阳下一天演八场,演出服被汗水湿透了,风干了再穿。泛起一层结晶的盐渍,看着都叫人心疼,有的游客接着看了几遍,连连夸奖,赞不绝口。 每天,我仍然早早来到趸船上,在老地方坐下,脚浸泡在水中,一任晨风轻抚着我的脸。静静的感受虫儿的唧唧,鱼儿咂嘴的吁吁,鸟儿的啾啾,还有露珠、小虫的呢喃自语……生命的律动,在曦微中肇始。太阳离开地平线,冉冉升起。船桨划破了平静的湖面,哗哗的一路高歌,水牛拽着老汉,不耐烦的哞哞的叫,大自然的交响曲融入了骤然唱响地主旋律! 演出,又要开始了。洪湖水,浪打浪,洪湖岸边是家乡。清早船儿去撒网,晚上回来鱼满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