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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原瑭 蓝清风和欧阳清水是这样的一种朋友:两个人可以随时到对方家里吃喝,遇到什么吃什么,从不挑剔酒和菜的好坏,吃完了也不用叫多谢;但从来都没有金钱往来。蓝清风有一个被人们称为无底洞似的儿子,有再多的钱也填不满,蓝清风就更加不好意思向朋友借钱了。 可是这年的白露节气刚过,蓝清风右手提了一个粉红色的塑料袋子,走进欧阳清水的家门。刚刚吃过午饭,朋友不是来吃饭的,这个时间点来,欧阳清水有些诧异。蓝清风从塑料袋子里拿出一个大红颜色的盒子,放在桌子上说:“我把这条项链放在你这里。”欧阳清水连连说:“不行不行,这条项链绝对不能放在我这里,这可是你们家的宝贝!” 蓝清风低下头,心头一块至今还没有老去的肉不停地颤动。当初就是欧阳清水介绍他和孩子的母亲认识的,他在毫无胜算的情况下毅然送出这条项链,更像是送出贺礼而不是定情之物。这条项链给他带来了好运,也给他们的家庭带来了好运:当时很多家庭想尽千方百计只为可以生下一个可以传宗接代的儿子,他没有花费多少心思就有了自己的儿子。只要有项链在就有他们家的好运在,即使有暂时的不顺,迟早也会被项链所包围,最后化为没有意义的零。 他不能指望儿子却可以始终如一地指望这条项链:儿子是项链带来的,困难是儿子带来的,有困难就只能找项链想办法了。蓝清风说:“我把项链放在你这里,你给我三千块钱,我月底发退休工资的时候把钱给你,我再把项链拿回去。”欧阳清风问:“你儿子又打项链的主意了?”蓝清风叹口气说:“还不好说。”欧阳清水笑着说:“你月底不一定有钱,还是把项链拿回去吧。”蓝清风说:“月底没有钱,项链就是你的了!” 当这条幸运的项链不在自己家中的时候,蓝清风的心尖子上的肉就像被秤钩子钩住了一样,白天黑夜都不得安生。每个月的中旬就能拿到退休工资,他说月底拿回项链是留有余地的。但不知道儿子会不会给他留余地,如果儿子也指望用他的退休工资去做一件同样迫在眉睫的事情,他就真的拿不回项链了。这剩下来的十几天特别难熬,他和儿子并不住在一起,儿子住在三室两厅的楼房里,但老旧的平房还是能引起儿子的兴趣。他看见儿子的影子就心惊肉跳,听见儿子的声音就好像听见雷声从耳边滚过。 蓝清风只得提前躲出去,他像往常一样走进市场,吵吵嚷嚷的市场反而让他的心里安静下来。以前他走进市场总能捡到五元或者十元的人民币,他甚至还捡到过一张一百元的人民币;但现在人们都用手机支付,他捡到钱的机会已经很少很少了。他只捡到过几张冥钞,冥钞高度仿真,让他差一点被一辆三轮车撞了。 市场里面有几家麻将馆,蓝清风以前在企业工作的同事喜欢在这里打麻将。他从不打麻将,只是站在旁边看看。这些年他也看出了一些门道,打麻将需要技术,更需要手气,再好的技术没有运气还是抓不到好牌。他的技术不比同事差,但运气肯定不如他们好,至少他们的儿女不要家里一分钱。他不打麻将就是怕输钱,他的钱都是有数的,少一分钱都不好交差。 可是这天,蓝清风在卖肉的屠凳下面意外捡到一张百元红色钞票,他的脸上也红得发亮。他走过一长条的屠凳,用两个指头在荷包里把钞票碾了一次又一次,这张钞票是真的,冥钞没有这么干脆!蓝清风突然想到今天的运气不错,他还要到麻将桌上去捡钱,他的脸就更红了。 同事们多次说过:牌逢生手。意思是说新手总是要赢钱的。他赶到麻将馆,同事们还没有上场,还缺一个麻将角。蓝清风想这就是天意,他满脸通红地坐上麻将桌。他果然一次就赢了五百块钱,他把钱放进抽屉里,又用锁把抽屉锁牢,还有些得意地用两个指头在桌子上敲了敲。这是一张老式桌子,全部用实木做成,现在没有这样结实的桌子了。他第二天没有控制住自己,又去打了一场麻将,输了二百块钱。他不好意思见房间里的桌子,就结结实实打了自己一个耳光。 到了这个月的中旬,退休工资发下来了。蓝清风把退休工资取出来,也放进抽屉里。他让老伴到市场里去买一条鱼,就兴冲冲赶到欧阳清水家,约欧阳清水来他家中喝酒,还叮嘱不要忘记把项链带上,他要用三千块钱换回项链。 两个彼此熟悉的朋友喝完酒,蓝清风和朋友一起到房间里去。可是蓝清风在身上找不到钥匙,在床上也找不到钥匙。当他的头上冒出冷汗的时候,又到抽屉上去寻找锁,锁也不见了。蓝清风拉开抽屉,他用力太猛把抽屉全部抽出来,抽屉翻了一个身掉在地上,抽屉里的钱不见了。欧阳清水大声喊:“赶快报警!”蓝清风无力地摆摆手:“不用了,又不是外人拿了。”欧阳清水把项链盒放在桌子上,蓝清风说:“这项链我不要了,你拿回去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