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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朝贵 那天,我刚进门,妻子便对我说:“那位借住在对门的人说认识你,他说他是你老家隔壁的邻居。”我说:“哦,是不是我们前两天看到的那人?”妻子说:“是的!” 我仔细在脑海中搜寻了一下,却始终想不起来到底是谁。要说是老家隔壁的,就只有隔壁的儿子艳平了,可那天我怎么没认出他?也是,我离开家乡时,艳平还是个十多岁的孩子,而我已经三十多年没见过艳平了,现在想想,艳平已是近50岁的中年人了,我认不出他来也是很自然的事。于是我敲响了对门的铁门,只是不巧,屋里没人,也没有见到艳平,想着等他在家时再去拜访他吧。但他每天晚上十二点多钟才回家,凌晨二三点钟就又出去了,加上我有时也不在家,总没有机会碰到他本人,慢慢这事我也就忘了。 过了几天的一个傍晚,我正准备外出散步,一位与我同行的男子同他爱人说话的声音一下子吸引了我。好熟悉的声音!这不是老家隔壁得宝哥的声音吗?我赶紧走上前去,问:“你是艳平吧?你跟你父亲的声音几乎一模一样!”艳平笑着说:“是吗?前几天在您屋里看到您了的!”我说:“看到了你不喊我?我还是听你伯母说起,才想到是你。”那晚在路上,我没跟他多聊,只是简单地和他说了些他父亲得宝哥的事情,约着有时间了,到家里再跟他好好聊聊。他回复道,好的,四叔,我这时也有点事,要去夜市摊子送货。说完他便离开了,我也接着去散步。只是走着走着,心中有点不平静起来,听到今天艳平声音,看到他今天的样子,不觉勾起了我对他父亲的绵绵回忆。 得宝哥,我喊他哥,其实并不是年纪上的原因,单论年龄,得保哥大我二十多岁,可以说是一代人的年龄差距。我喊他哥主要是他不但就住在我家的隔壁,而且在队里他还是我本族本房少有的几户人家之一,因而平时两家人也走得亲近。 在我模糊的记忆里,得宝哥是位非常能干和有本事的人。我刚上小学那会,得宝哥就三十多岁了,他身材高大、浓眉毛、高鼻梁,特别是那双大眼睛更是炯炯有神,他的言谈举止也与队里人明显不同。此时得宝哥正当着大队小学的校长,管理着学校十几位老师和二百多名学生。学校每天早上统一做广播体操时,得宝哥都会站在学校操场上那个用砖墙和泥土砌成的讲台上讲上几句,强调学校的各项纪律和规章制度,那讲话的神情我现在想起来都崇拜得五体投地。我既崇拜得宝哥,但有时也害怕他,特别是每天下午放学的时候,得宝哥十分严肃的样子,说是要加强放学后站队的纪律。回家的时候要站队回家,不准散队、不准随便乱走乱跑。有谁做的不好时,便提出批评。我更怕得宝哥的是,他总是当着全校师生的面,指名道姓地批评我:“一队的那个谁,大路不走走小路,堤面不走走堤坡,大家不要学他。”弄得我在同学们面前很不好意思。有时得宝哥批评得多了,也让我十分恼怒,常常跟他对着干。他越是说我,我就越是故意乱走瞎跑,事后得宝哥回家看见我母亲后,便说:“婶,老四在学校总不听话,放学路上到处乱跑!现在洪水很大、河坡也陡,不安全!” 母亲听后说:“得宝在学校里不听话,你就好好教训他,我绝不会怪你!”母亲说完,少不了对我一顿打骂。此后一段时间,我也会稍稍收敛一些,再看到得宝哥我会故意躲着不见,免得得宝哥又到我母亲那里告我一状。而母亲再碰到得宝哥,也会问他我在学校的情况。得宝哥会说:“他这久还好。”母亲则会连忙道谢:“得宝啊,真是麻烦你了!等你二叔回来了,再来感谢你。”我知道这只是母亲的一句客套话,父亲常年在县里工作,回来哪里会顾得上这些。但得宝哥并不在意,对母亲说:“婶,不必放在心里,没事的。” 而后来发生的一些事,更令我印象深刻。有一年夏天,得宝哥的母亲周伯母突然去世,在当时的农村,一切都讲究移风易俗的年代,队里不管是哪位老人去世都只会由大队送一个花圈,然后开一个简单的追悼会。但周伯母去世后,许多村民都自发过来送行,追悼会人很多,可以看出得宝哥在全村人缘很好。 就在得宝哥在大队小学干得出色的时候,队里不知怎么把得宝哥从大队小学要了回来,说是队里没有会计,只有得宝哥才能胜任。得宝哥无法回绝,只能回到队里担任会计,给社员们记工、记账、丈田。可以说队里除了队长就是会计当家了,会计掌管着队里全年的决算,全队分款分粮等柴米油盐的分发命脉。而得宝哥看我家困难,队里有返销粮补贴时,得宝哥也尽力帮我们争取。尽管每次也不是很多,但在那青黄不接的年代,也还是能解决一些缺粮困难,让全家人吃上热饭的。而母亲也会悄悄地对得宝哥说声“多亏你了,得宝,谢谢!”此时得宝哥则会连连摆手,说不用客气。 随后几年,得宝哥当了几年队会计,好像又被派到了大队油厂工作了几年。改革开放后,分田到户,得宝哥回到了家中,耕种自己的几亩地。而此时,我也读完了高中,进城工作后与得宝哥也很少见面了。 我最后一次见到得宝哥也是十多年前的事了。母亲去世后我回老家奔丧,其间得宝哥虽然早已不住我家隔壁,但得宝哥还是主动来我家帮忙,当我再看到他时,他已是近七十的老人了,人看上去比原来苍老了很多,但身体却依旧硬朗,说话声洪嗓大,和他当校长和会计时并无太大差别。我询问了得宝哥家里的一些情况,他说两个女儿都已出嫁,儿子艳平、艳农也已结婚成家外出务工,他们夫妻俩在家里做些农活,帮忙照看子孙们。又过了两年,我再回老家时,却听说得宝哥因病去世了。前两年看到得宝哥他身体还挺好的,怎么好好的一个人一下子说没就没了呢?这两天,要不是碰见他儿子艳平,我还一直不敢相信,得宝哥真的去世了,得知他是癌症晚期去世的。好在得宝哥的儿女在他病中已是尽心尽孝,未让他病中经受太多的痛苦。但愿天堂里没有病痛,得宝哥在天堂里生活得幸福快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