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顾东来

  姨妈的房子，越来越破旧了，40年前造的这四间青砖小瓦屋，曾经让我羡慕得扯着爸爸的衣服问，我们家什么时候也造这样的房子。

  只是现在，这房子和姨妈一样，失去了往日的光泽，青砖被时间慢慢地磨蚀，手指轻轻一刮，便掉下一层粉末。原先笔直的门框，也像姨妈的背一样，渐渐地有些弯曲。糟糕的是，到了下雨天，家里的灶上、床上、米柜上，都要放上一些盆、碗，用来承接从屋顶漏下来的雨水。

  这房子是该重建了，家里的每个亲戚都这么认为。大家担心着，一旦下场大雪，这房子塌下来，孀居多年的姨妈，还有那位瘫痪的大伯哥该如何是好。

  一生没有主见的姨妈，和远在上海工作的儿子小林商量后，在她年近古稀时，作出了人生中最重要的决策——建房子。姨妈想着，儿媳就是嫌弃老房破旧，才七八年没回来，要是房子建好了，她肯定会带着孙子回来。所以，这房子一定得建，豁出一生的积蓄也得建！　小林工作忙，人可以不回来，但不够的费用得出。

  去年夏天，大家顾不上天气炎热，七手八脚地帮着姨妈，把老宅里的东西搬出来。

  院子里的空地上，搭起了简易的帐篷，大伯哥住进帐篷，姨妈借住隔壁侄子的副房里。挖掘机挥舞着铁臂，紧接着，一阵轰鸣，老房倒了下来。

  建房的半年内，姨妈的腰更加弯了，借住的房间非常闷热，她的手臂上，脖子间，出了很多痱子，大家让她买点药水涂一下，姨妈想了想说：“过几天就会褪去的，房子收工后，还要买地板、淋浴装饰材料。”之前，姨妈隐隐约约听说，儿媳是因为不习惯老家的卫生条件，才不愿意回来的。

  房子建好了，地板也铺上了，看着窗明几净的新房，大家都为姨妈高兴，姨妈想着，儿媳回来，看到这提档升级的新房子，一定也会高兴。

  进了冬月，姨妈就天天忙着打扫，建房多下来的边角料，被她像蚂蚁搬家一样，一点点地清理出去。家里的每个角落，她都蹲下来拿着抹布仔细擦拭。她在接到小林电话时，总是谨慎地问着，儿媳什么时候回来？　小林支支吾吾地也没说准。姨妈的心里，似乎多了块石头压着。不过她又转念一想，这离放假还早着呢，孩子们毕竟还在忙着工作。

  到了腊月，小林给姨妈打来电话，姨妈忐忑不安地接起了电话，电话那头的小林，幽幽地说，妈，过几天我就回去了。姨妈急切地追问，那我儿媳和孙子什么时候回来？　小林顿了一下，说，他们已经在海南定了一个月房子，马上就去海南度假，这次不回老家了。姨妈的心，一下子凉到了底。

  第二天，我妈得到消息后，赶紧去安慰姨妈，姨妈淡淡地说，不回来就不回来吧，只要他们两口子在上海过得好就行。今年不回来，也许明年就回来了。

  姨妈的心愿，明年还能不能实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