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付 令
一道,一道,又一道,老家那扇木门板后的身高刻度线,就像向上攀援的阶梯,承载着无数往昔时光的片段。
那扇木门,坐落在山坳里的工厂家属区一栋通廊式板楼的四楼。门朝东开,正对着连绵起伏的青山。晨曦初现,阳光便穿透薄雾,温柔地洒在大通廊上,给这个平凡的小世界披上了一层金色的外衣。光柱也透过了门楣玻璃,透过它,日出日落,四季更迭。门后,一颗不起眼的钉子默默坚守,那是报夹的栖息地。每当新一期的电视报挂上,我便迫不及待地翻阅,那上面不仅有每天的节目预告,更像一根维系外部世界的纽带。
从1.29米开始,那些由低到高的刻度线,是我成长的轨迹。那时,我刚踏入小学的门槛,世界对我来说,既新奇又陌生。第一次量身高,像是一次庄重的仪式。父亲取出有机玻璃三角尺,母亲用尺子比齐我头顶,再用钢笔沿尺边画上一条短横。随着时间的推移,那些线条逐渐攀升。小学毕业时,我已经长到了1.6米,站在镜子前,我仿佛看到了自己即将迈入青春门槛的身影。
进入初中,测量身高的频率变得更加频繁。母亲总是乐此不疲,她似乎比我还要期待每一次测量的结果。每当发现我又长高了一点,她的眼中总是闪烁着难以言喻的喜悦。体育老师,那个年轻帅气的大哥哥,他的教学充满活力与创意,总能用各种方法激发我们对运动的热爱。他告诉我们,我们正处于青春发育期,身体发育会很快,而练习摸高有助于生长发育。于是,我便成了走廊上那个努力起跳并触摸杠子的身影。当邻居家的姐姐偶然间发现我的小心思时,那份青涩与害羞让我瞬间收敛了动作,从此,摸高成了我心中的一段隐秘。
初中三年,我几乎月月都在长高,初中毕业时已到1.73米。高中,是冲刺的最后阶段,虽然增长的幅度不再像之前那样显著,但那份期待却丝毫未减。在高三毕业的那个夏天,我的身高定格在了1.755米,比父亲矮一点,体重50千克,也略微显瘦,多少有点遗憾。带着这份成长的礼物,我离开了家,踏上了前往大学的征途。不想在大学时期又长高了一点点,可惜没再能刻在门板上。
如今,父母已随我在外地定居,老家的那扇木门也被替换成了更加现代、坚固的金属框架门。那些曾经见证我成长的身高线,也随着岁月的流逝而逐渐淡出了视线。然而,在我心中,它们却从未消失,反而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愈发清晰。每一次回想起那些线条,我仿佛都能感受到那段纯真而又充满希望的时光,以及那份来自家的温暖与力量。木门板后的身高线,已无声地刻画下一个关于成长、梦想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