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钱春华
一朵稻花一粒谷,一株稻穗出300朵花。说这句话的人,不是庄稼汉,而是铁路工人出身的父亲。
父亲是中铁大桥局的一名汽车吊司机,就是跑在路上、轮胎很多的那种大型汽车吊机。父亲的职业生涯有32年,只做一件事情:开吊机。
1989年5月,父亲从广州退休,回到了湖北荆州,开始他长达22年的务农生涯。从此,三亩水田,两块菜园,成了他发挥余热的地方。这22年里,他也只做了一件事:种田。
父亲是苏州人,数十代先祖,全部居住在平江,三代以前是豪富之家。到我祖父那一代,家道中落,加上战乱,到了父亲这一代,能去南京长江大桥参加工作,进入国企,已是幸事。
父亲一生,只参加了五座大桥的建设,就退休了。分别是南京长江大桥、枝城长江大桥、济南黄河大桥、肇庆西江大桥、东莞东江大桥。在枝城大桥时,附近有一所高中,工地一放电影,就有几名女生结伴前来,后来都嫁给了建桥工人。我母亲就是其中一名。婚姻注定父亲退休以后,还要去陪母亲种地。
于是,田埂、水牛、化肥、割谷,这些农家元素开始落到父亲的生活里,他的基因里,完全没有一丁点务农的细胞,但是,为了养活未成年的弟弟和妹妹,他重新出发,学会了耕田耙田,插秧割谷挑担子。甚至还和村里人打成一片,能一起交流庄稼经。
父亲72岁那年,我们都说不用种地了,他的退休工资增加了,我们姐弟三人都已成家立业。但是,我母亲是个“田园控”,一直坚持种地。
2012年7月,我母亲患上肺癌晚期,从确诊起,他们的战场才从田地转到医院。在进出医院的8年时间里,父亲承担的苦,比种田要苦上几倍。种田是体力上的苦,但收获上有甜。而奔波于医院,照顾母亲的吃喝拉撒睡,检查打针抓药,加上母亲癌痛,他连续几晚不能睡,更是经历者才会懂。
父亲从72岁到80岁之间,为了让我们安心工作,在照顾母亲上付出了全力,瘦到皮包骨头,小到做饭洗衣,大到化疗陪吐,尽心尽力,从不打退堂鼓。后面的3年,在我们的坚持下,他才允许护工分担护理任务。
母亲去世后,父亲及时调整状态,走好自己的余生,以期不让我们操心。
最近,父亲来我家生活,比去年胖了十斤,走路喜欢抬头挺胸,快步前行,重现铁路工人的昂扬风度。只有在他洗脸时,能看到腰身微弯,像他侍候过22年的稻穗。
父亲是一把被移栽过的稻穗,从苏州到了荆州,这是完全不同的两方水土,为了妻子儿女,他坚持把自己“变异”了,接受了从工人到农民的转变,接受了从甜淡之味到麻辣味的转变,他还视母亲的家人为亲人,得到了大家的尊重和喜爱,一声“大哥”,是我两个舅舅和四个姨对他的肯定。
在我们每个人的生命里,父亲比任何一个男人都重要,他不是浮云,不会风一吹就散,他是我们生活里最靠谱的男人,他可以当骑士,把女儿宠成公主;他可以做牛马,只为儿女能健康长大。
愿时光善待每一位父亲,祝福他们快乐、安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