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尹文超

  父亲脑梗康复后，右腿留下了严重的后遗症，每一步都颤颤巍巍，仿佛随时可能倒下。为父亲买一个轮椅，也成了我一直挂念的事。

  终于有一天，我走进了一家医疗器械店，选好了一辆，然而，在检查时，我发现轮椅的一个脚蹬滑落了一截。询问售货员后，她告诉我用螺丝刀拧紧就可以了。我也终于没有再去在乎脚蹬这个小细节。后来母亲告诉我，这个脚蹬并没有因为拧紧就固定住，每次父亲坐，它总是会一次又一次慢慢地滑落，父亲每次就只能抬着右脚，定定地翘在半空中。每次想到这，我都无法原谅自己。因为我的疏忽和大意，父亲的脚该承受了多少不必要的辛苦啊！

  记得那是一个早春，我突然心血来潮地对父亲说：“爸，我推你出去转转吧。”父亲眼底难掩喜悦，立刻拿起他的外套，让我扶他坐到轮椅上。那天，我推着父亲一路走，一路与邻居热情地打招呼。我看着父亲那只悬空的脚，抬起来又掉下去，一次又一次。每次我都赶紧把脚蹬推上去，如此反复。要强的父亲故作轻松地保持着姿势，但头上明显冒出来一层汗珠。我想推父亲回家，可是他央求我再推他去村前的公园看看。那时，灿烂的迎春花正开得热闹，不爱拍照的父亲竟然破天荒地同意留个影。在镜头里，他沧桑的脸上堆满皱纹，两只手用力地撑在轮椅的支架上，一只脚踏实地踩在脚蹬上，而另一只脚悬在脚蹬上面，晃得那样明显……原本开心的我，难过极了。我本应该换个好轮椅的。我的内心被深深的自责占据，轮椅成了我内心的痛。

  十年过去了，如今的我终于有足够的能力去为亲人遮风挡雨，但是父亲没有等到这一刻。有一次在路上，我遇到了一个坐着电动轮椅的老人，他正熟练操纵着他的“坐骑”穿梭在大街的行人中。轮椅刚好合适，特别是两个脚蹬，刚好落在脚自然垂下的地方。我不知不觉跟在轮椅后面走了好久，泪水哗哗流下。泪眼朦胧中，我仿佛看到坐在轮椅上的是我的父亲，父亲坐在我为他买的崭新的电动轮椅上，那样的舒适。我终于哭出了声音，蹲在地上好久、好久，久得像有十年。

  从那以后，我时常会想起那个轮椅，羡慕那个别人的父亲，又多么希望我的父亲也曾有过这样一个轮椅，可是这终究成了我再也无法实现的梦了。轮椅里的遗憾，永远停留在那片记忆里。